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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日头越升越高,快晌午了,再有一会儿,石家大哥就能带舒哥儿过来。胤祯小睡了片刻,朦朦胧胧地看了眼太阳,下意识地摸了摸素素的头。

  哎呀!胤祯赶紧推了推,"素素,素素!"素素闭着眼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素素!"胤祯提高了声音,手上加大了力度。摇晃了好一会儿,素素才闷闷地哼了一声。胤祯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打横平放在自己身前,尽量不牵动她的背部。又扳过她的脸,扯下一块衣角,蘸着凉水,一点点地擦着。印象里红润的嘴唇已经干裂起了白皮,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淡淡的眉毛正紧紧地拧在一起,牙关紧咬,已经无力说话了。

  "素素,你醒醒。你别吓我。快醒醒啊!还有人要杀我呢,你不能死啊!"胤祯心慌意乱,语无伦次地说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素素不能死!见素素依然毫无反应,胤祯大声说:"白素素,我命令你睁眼,快点给我睁眼。你再不睁眼,我,我,我就--"

  "我"了半天,胤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使劲地用凉布擦着素素的脸和手。这个时候,胤祯突然感觉到什么叫生死无常。不管你握有多大的权力,可以决定多少人的生死,和老天爷相比,简直也是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素素,你睁眼啊,快点睁开眼啊!"

  胤祯的声音微带了些哽咽。毕竟是娇生惯养,很多事没有经历过。即使经历了,也会有人来尽量劝慰他,以减轻痛苦。似这般一个人生生地受了,胤祯从来没有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对惯于呼风唤雨的他而言,无疑是生平的第一次。更何况,对于素素,胤祯总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恐惧,彻头彻尾的,沁入骨髓的恐惧席卷而来。胤祯不停地叫着素素的名字,似乎这样就可以抵挡了。

  不知道是凉水的功效,还是胤祯又一次碰到了素素的伤口。反正白素素终于睁开了眼睛,嘴唇微微翕动,胤祯附耳下去,依稀是:"别怕,没事的。有我,有我在……"

  男儿有泪不轻弹。胤祯猛地抬起头,看着天空,生生地吞下眼里的液体。喉结急剧地上下滚动着。好半天,才重新拿起凉布为素素擦拭起来。絮絮叨叨地说起所有自己可以记得的任何人的,包括他爹--康熙的笑话。只是声音已经逐渐平稳,发抖的手渐渐地恢复正常,偶尔夹杂着两句鼓励的话。

  舒哥儿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只是,一贯整洁的十四爷已经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更不用说他怀里的吴先生。按照之前的安排,舒哥儿带着他们躲开城防,溜进了已经被查封的临时行辕。石秋原多了个心眼儿,绕了点儿路,拿了些药。这会儿全都用上了。胤祯本来要请医生,被大家生生拽住。如果今夜不能醒来,再叫也不迟。若是惊动了刺客,以吴先生的现状,几个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胤祯冷静下来,三个人分析了一下情况。延信也是个机灵人,暂时压着没有上报,对外只说十四爷身子不适。目前看来,至少延信是可以相信的。策旺那边并没有大的动静,不排除是他们安排的杀手,现在正在等回信。但是,舒哥儿认为,策旺的军事行动不会受几个杀手影响,倒是自己这里,会因为这些暗中的刀子而缩手缩脚。所以,当务之急是把这些暗桩查出来,拔掉。

  舒哥儿立下军令状,两天之内,定给回复。自从那日随吴先生跟踪之后,舒哥儿一直向先生学习这方面的经验。行军打仗的时候,也常请先锋之命,深入敌后。胤祯很是相信他,点头允了。

  石秋原留下照顾胤祯和素素,同时负责接应舒哥儿。分工已毕,胤祯恶狠狠地一掌击在茶几上,阴冷地说:"舒哥儿,但凡有人阻挡你,杀无赦!"细长的吊梢眼轻轻一抬。舒哥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晓得自己领了个什么样的命令。他可以杀别人,自己也可以被别人杀,却不能说出十四爷的名字,至少现在不能。但是,这也意味着,十四爷已经将自己和吴先生的性命托付给了他。舒哥儿肃容敛衣,跪地领命而去。

  半夜的时候,素素悠悠醒转,勉强认清楚趴在床边的胤祯。轻轻碰了碰他,看他惊喜的脸,微微一笑:"祸害活千年!"多少年以后,胤祯都记得这句话,记得那个虚弱的却充满生命力的微笑,一直鼓励他走过无数坎坷艰难。

  但是,那一晚,胤祯没有想这么多。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素素回来了,真好。石大哥也走了进来,又灌了些汤药。胤祯把石大哥轰出去,自己亲自检视一遍伤口,这才让素素再睡一会儿。

  石秋原看得真真的,这个阿哥已经动了情。想起自己薄命的妹子,心里一阵酸楚。坐在院子里,四月的塞北,风已经小了很多。空气中隐隐有湿润的气息飘来。就算自己的妹子得偿所愿,进了十四阿哥的府里,又会怎么样呢?以自家的身份,做个侍妾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更何况,哪个皇子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那点可怜的感情本就被分割得所剩无几,又禁不住时间的消磨,最后只能坐看花落数光阴,又有什么好的呢?

  只是,胤祯若是对白姑娘动了情,是不是她就能逃过这样的命运呢?石秋原看看黑压压的屋里,心里默默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或者,以白姑娘的人品见识,这些道理自然明白,断不会自己往火坑里跳。想着那个疏朗清雅的模样,傲然挺立的身姿,石秋原默默地祈祷,这般谪仙一样的人品,千万不要被那个富贵溷藩给糟蹋了!也暗自希望十四爷能够网开一面,放白姑娘一条生路。一时间,千头万绪,心中也是烦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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