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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这个人……不是云颜!"我晃着他苍老的身体,嘶声吼着,"说啊!她不是云颜!"

  我在人头攒动的房陵城中,我在所有人怜悯同情的注视下,哑着声,失控地一遍遍吼道:"她怎么可能是云颜?怎么可能?"

  李叔苍白着脸退后一步,挽起那女子的右手衣袖,已被水泡得浮肿的小臂上,有一个玫瑰状的烫痕。我认得这个烫痕,当年云颜想熔化一个质地很古怪的珍贵首饰入药,可是烧了许久,那首饰就是不熔化,她和玲珑还都被烫了一下,从此小臂上就留下了这个用任何药材都去不掉的疤。

  有疤又怎么样?有疤她就是云颜了吗?不会的,云颜,不会死的。

  我们约好了,等我为宇飞报了仇,厌倦了官场,就一起归隐。我们约好了,要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带着亦寒、李叔和玲珑,我们平安快乐地生活。那是从未谈过永远,却比任何承诺都牢不可破的约定,云颜……怎会背弃?

  我木然地站着,李叔恨到极致的沙哑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如果让我知道那个泄露地道的奸细是谁,我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当日,我和捕影依公子的吩咐带着夫人和玲珑从赤宇楼的地道撤离,谁知刚抵达护城河地底处就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杨毅手下截住。我和杨毅身边那个叫小桂子的手下交了百余招。他渐渐不敌,却忽然向空中撒了一把磷粉。地道里的灯火早在开始遇伏时就熄灭了,磷粉晃了我的眼睛,等我回过神来再点燃烛火,才发现地道中已空无一人,夫人、捕影和玲珑,甚至暗营的手下都已不见了踪影。"

  "我连忙循着地道搜索,竟发现暗营三十个精英已全部丧生。我查看了一下他们的伤,发现每个人不是被一剑刺穿喉咙,就是被折断手脚后又扭断了喉咙。我心知不妙,能在无声无息间杀掉暗营的三十个精英,其武功连我也不得不畏惧。于是我即刻给公子传了警讯,然后继续沿地道往护城河的下游寻去。"

  "就是在耀天护城河的尽头处,我……我终于找到了游在水中逃生的夫人。当时我松了口气,正想上前拉夫人上来,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疾风掠近,在猝不及防下,我的穴道被制住了。"

  "一个瘦高的蒙面男子走到我面前,他握着一把用内力绷直的软剑,眼睛是墨绿色的,只瞥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了夫人身上。我开口质问他是谁,他却用嘲笑的语气回答我,"老头子,这里没有你发问的资格。你只需把刚刚看到的一切,如实回报给秦洛即可。""

  "我还想再问,他却点了我的穴道,提着我的后领跃到河岸边,那里站着好几个与他一样的蒙面男子。其中的五六个人握着划船的大桨……"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叔的声音开始颤抖,脸上露出极端恐惧悲伤的表情,道:"我站在那里,口不能说,手不能动……我李棕活了五十几年了……什么屈辱没受过,什么坏事没干过!可是从没有像那一刻恨到……只想将这些人,只想将没用的自己碎尸万段!"

  "夫人游到河岸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了,她也看到了站在河岸尽头的黑衣人。可是她没有办法,护城河两面都是高壁,只有两个出口。如果再游回去,她也只能力竭而死!"

  "公子……公子……我李棕自认也曾杀人如麻……可是那些人是畜生啊!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害怕夫人的使毒功夫,所以用桨一下一下剁在夫人的头上、脸上……我就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夫人一次次奋力浮上来,又被撞下去,鲜血在河上晕染开来……而夫人……再也没有浮上来过……"

  李叔用仿佛一下子苍老了百岁的沙哑声音说着,赤红的眼中滚下热烫的泪,灰白的头发不知是因为风吹还是颤抖而飘动着:"那个擒住我的蒙面人在夫人沉下去后,对我说,"我们也只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恨只能恨你们家主子太过招摇,功高震主!回去警告你们家主子,若他再敢拥兵自重,目无王法,这就是他的下场!""

  房陵城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句话中的意思,所有人都被这样的事实震惊了。他们窃窃私语着,惶恐着,愤怒着,他们效忠的帝王,他们为之在外拼命的皇上,竟在他们鏖战沙场的时候,屠杀他们主帅的家人,还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做这样残忍的警告。

  我还是那样木然地站着,没有表情,没有动作,甚至连呼吸也快停止了。

  亦寒担忧地扶住我,道:"公子……你哭出来吧。"

  "哭……什么?"我说,"云颜……没死,我哭什么?"

  "公子。"亦寒心疼地抱住我,"公子,你别这样。"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笑笑,道:"云颜是个不爱打扮,却很珍惜容貌的人。我教她的养颜办法,她表面不屑,却总是偷偷在用。云颜……总是嘴硬心软,当年我决定去考状元,她死活不同意,整整三个礼拜没理我。可是我一病,她就紧张地守在我身边三天三夜。云颜答应过的话从来不食言,云颜的使毒功夫天下第一,云颜的才能并不比我差,却宁可被我遮住光芒……"

  "哪,亦寒……"我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亦寒,"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不等他回答,我就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决绝地道:"所以说,这样的云颜是不会死的,这样的云颜……怎么会死呢?"

  "公子……"秦离哭着扑过来抱住我的脚,"公子,你别这样……夫人死了,她死了……"

  城中断断续续地响起了压抑的哭泣声,我茫然地看着四周,然后问道:"亦寒,他们在哭什么?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公子……"亦寒定定地看着我,我却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上究竟藏着怎样的表情呢?

  "临宇!"他猛地把我抱在怀里,紧紧搂住,声音沙哑,"临宇……云颜,秦洛的妻,你的至交好友楚云颜,确实死了……"

  曾经那么渴望的怀抱,为什么变得如此寒冷?不!亦寒,为什么连你也对我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云颜怎么会死?她怎么可能会……

  死?……死……与生相对的死,从此天人两隔的死,纠缠着永无止境的孤独的死……它……怎么可能会属于云颜?它怎么可能会属于那个鲜活而善良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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