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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我们走吧主子,傍晚风凉。”

  明明还是暮夏。

  路昭容看看秋涵一脸担忧的样子,想是怕又触动她的伤心。迟疑片刻,她收紧了自己的纱衣,迈开步欲走。

  然而里面传来了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在哭,低低的。

  “主子,这里怕是有鬼,我们快走。”秋涵不安地看着朋月宫,用身子护住路昭容,似乎怕那鬼会突然冲出来。

  “这世上哪来的鬼……里面有人在哭,我得去看看。”路昭容夹紧披风,轻声但迅速地向宫门走去。

  第六十四章 燎原(二)

  朋月宫。

  她不曾进来过,只是从宫女们的闲谈中听到些只言片语。

  感觉上那是个纯白的世界,如同老天爷在屋顶里下过雪一样,一切家具都是用玉板、珍珠、蛋白石和白银打制而成的,所用丝绸棉布也均是白的。人们说,睿欣皇后并不是个有洁癖的人,然而她房中的白事素物就总是白的,一尘不染,甚至不需打扫。

  她去世之后,朋月宫里就悬起了长长的白纱,仿佛将这座纯白的宫殿与外世隔绝了起来。

  龙胤下令在里面摆上了一排排玉砌的什物,大约是希望睿欣皇后回来。

  路昭容穿过长长的廊厅,只觉得夜晚中的朋月宫全不似外人形容的圣洁,倒有几分阴森,让人起鸡皮疙瘩。

  尤其现在,她每向前走一步,那哭声就响一些。

  终于,似乎无穷无尽的廊厅也来到了尽头,她走到了哭声的源头。

  她屏住了呼吸。

  正殿中果然有一个女人,长长的乌发披散下来,白色的衣裙。她坐在地上,伤心地抽泣着。

  “你……”

  听到声音,女人抬起头来。

  她险些晕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睿欣皇后正坐在她的面前。时至今日,她才真的体会到那两个人有多么相像。

  “瑶婉仪?”

  她走了过去,近距离地瞧着那张脸。“你在这里做什么?”

  “睿欣皇后?睿欣皇后?”流莺语无伦次道。

  路昭容骤然明白了。有人告诉了欧阳流莺关于她得宠的真相,还领她来看了朋月宫。

  如果流莺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后有这么痛苦,她或许也对龙胤动了真心吧。

  她忽然对流莺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伸出手去,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头发。“我知道的……”

  流莺无反应。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她也说不清楚,但就是不对。

  流莺仍抽泣着,一双杏目含霜了一般,那张朱颜更是水洗过似的,妆容俱是花的,黛色的眼妆溶在了她双瞳边上,如暗夜织成的黑雾,一对皎月近旁的乌云,满载着秘密与不祥。

  她并不全是伤悲的,路昭容觉得,更多的是一种冰碎山崩于前般的不可承受和颓溃,如同天忽而裂了,发现了顶上无边的黑夜。

  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一个人,你当然希望他爱的是你,是真真正正的你。”她轻轻地说道。

  然而流莺猛地站了起来,夺门而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莺!”路昭容唤道,刚要追出去,却被绊到了。她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块冰凉滑腻的东西——玉。她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踢到了另外一块东西。那东西飞起来,落向不远处的地面,一道闪光的弧线过去后,砸向地面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

  她忽然毛骨悚然了。

  朋月宫正殿的地面上,裂石,断珠,碎玉,零落地躺在地上,犬牙一般狰狞,恰恰凸显出刚刚有人把它们毁掉时的疯狂。

  她茫然地四下张望,两列红木架子映入眼帘,它们倒在地上,横七竖八。本来该在那里的东西如今都垂死地碎在了地上。

  她真的怕了,重重地向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什么。

  回头,她才发现自己撞上的是一个人——一个高高大大的人,一个她日日想,夜夜想的人,一个……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从牙关里挤出来这几个字,声音已透着绝望般的沙哑和歇斯底里。

  他的眼睛是红的,眼角几乎要裂开来,两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肩,要把她捏碎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放开我……”她拼命挣扎着。

  她想要逃,她从未见他如此疯狂过,兰才人中毒,佳贵嫔受辱时他都没有过的疯狂。

  那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和绝望,她真怕他会把她撕碎,就像这地上的碎片一样——

  碎片。

  原来他以为是她弄出的。

  “不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求求你,放开我……”她头晕目眩,喉咙里又泛起了血气。她生怕自己会一口血吐在他胸膛上。

  “走!”龙胤将她推开,俯下身去,狂乱而徒劳地捡拾着地上白色的晶体,手被玉器锋利的边割破,鲜血渗了出来。

  傻子……这么多怎么捡的过来……你看你的手都划破了……

  她试图去拉他,然而刚一低头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六十五章 微婉

  毓琛宫。

  大伙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总之不知是招惹了哪位天王老爷,入夏以后毓琛宫就走了背运。这次看起来倒像是真的严重了,不然皇上不会那么心急火燎的陪着。要知道,这段日子,除了长宁宫的怿纯公主,没第二个人有这么大面子。尤其路昭容已失宠了段时间,更是稀奇。

  这么一说,倒不是祸,而是福了。

  龙胤正朝太医们并毓琛宫一众下人大吼着。“她病成这个样子,怎么朕从来不知道!”

  “着人去报过好些次了,总是出岔子……”桃蕊小声嘀咕道。

  秋涵嘱咐过她桃蔓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龙胤脸色铁青着,回想这些日子确实有不少征兆,自己跟她置气没去注意罢了。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干巴巴地问道:“如今情况怎么样?”

  詹太医道:“胡太医还在诊治,照微臣看,本来不是什么大病,只要细心调理应无大碍,但拖了这么长时间,要痊愈也难。”

  “该用什么药用什么药,该如何治如何治,朕要她在入秋之前好起来,明白了吗?”

  “微臣当尽力。”

  詹太医退了出去。龙胤默默坐着,回忆起某些事情,后悔不迭。

  这个把月来只要见了她,不是冷漠就是发火,甚至还动过手……唉,也怪她,但凡低个头,道个歉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

  现在朋月宫里仍是一片狼藉。

  但如今他的每一缕思维,每一次呼吸,都深深地附在了内殿中那个病危的人儿身上。

  朋月宫如何,他竟可以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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