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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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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盈的思绪混混沌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清。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到最后竟分不出到底是心痛还是绝望。 北风在柴房外呼啸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卷着门窗,狠狠拍打着柴房,似乎要将这她最后的容身之地一并拔地卷走。 窗外,是一眼往不到底的黑。 墨色淋漓,似乎比生墓第八层的画卷仿佛更加阴沉可怕。 风卷着细小的雪花,从门外吹进来,钻进刘盈的衣襟中,那冰凉透骨的感觉,让刘盈冷不丁一个机灵,眼中的阴霾依然藏在眼底,可神志好歹清楚了。 “顾小姐,我知道了,你走吧。” 就在顾倩兮喋喋不休的时候,刘盈忽然大声说了一句。顾倩兮被她吓了一吓,不再说话,惊讶地看着她。但见这个苍白瘦弱的女子,分明绝望到极点,却笑着说:“不管他是不是想见到我,只要他现下安好,这样就够了。” 就……这样吗? 顾倩兮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愣了一会儿,她试图开解刘盈,和声道:“小刘夫子,你可以去行馆找宁王,他一直在等你。只要你去,他会立刻带你离开天封了。宁王为你做了许多事,他原本压根不想在这待着,却为你一直停留。包括你去含烟楼,若不是宁王暗中相助,遣散了影杀,你根本连含烟楼的后院都进不去……” “顾小姐……”刘盈大声又喊了一句,截断了她的话。 “你喜欢胡荼,是吗?”这个苍白而文弱的年轻女子,歪着脑袋,忽然说出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 顾倩兮愣了愣,美丽的脸蛋上露出一丝羞涩。 刘盈继续笑道:“就是因为喜欢,所以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宁王的确对我很好,可是,我不喜欢。胡荼的确对我千万般刁难,但刘盈既是选了,便再也不会回头。我压根不在乎胡荼喜欢的到底是谁,压根不在乎他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我会待在天封,一直守着他。只要在他身边看着,都是好的。任何人,就连是他,也不能把我撵得远远的。” 说到最后一句,她语气隐隐有些颤抖,笑中似有哭音,但那双乌黑的眸子中透出的光芒却异常的明亮。 顾倩兮被她的话震得不由倒退两步,双手忍不住扶在柴房里的柴草堆上,好半天,看着眼前苍白的女子,惊得满脸通红。 “刘盈,你忘了吗?他是你的学生,你比他大了五岁!这世上,这世上哪有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 刘盈微微笑了笑,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从她二十一岁开始,凡世的礼教纷纷如一张白纸,捅破了,便什么都不剩。 什么师徒禁恋,什么女大男小。 当初,十六岁的胡荼有胆子做了那样的事。 她又岂会没有承担的魄力。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直到失去,才看清自己的心。 “顾小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走吧。” 说完刘盈上前将顾倩兮一把推出房门,回身一把将柴门关上,世界似乎清净下来。她软软地靠在门上,神思不知飞向何方。 门外,顾倩兮拍着门板,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刘盈已不想去料理,她看着猎猎燃烧的篝火,笑着煮了一锅野菜,饱饱地吃了一顿。就这样吧,其实,并不是只有山鸡炖冬笋能够解饿,野菜一样管饱,虽然味道那么涩…… 第二日,刘盈终于出了后山,到得天封城中,直接在胡荼住宿的地头儿寻了个地,就这么安顿下来。 母亲说得果然不错,有些东西,执念过了,才会发现追求的不过是虚空泡沫——譬如,她为之舍生忘死的西丘文。 原来放弃这么简单,十数年的时光敌不过短短一瞬。 冬日的天,那么冷。 屋中燃着炭炉,耀得一片通红,看上去都有一股暖意。 刘盈站在门扉外,静静地在雪地上用树枝画着什么,然后再划掉——就像当年在岐州,她在河滩上学写那些西丘文。 其实,她画来画去,也的确是那些,哪怕放弃了,有些东西还是埋入骨血中,在不经意间就会浮上心头,无意识地划出来。 她怀中抱着一本书,只是……想把《六壬捷录》交到他手上罢了。 门咯吱一声开了,又咯吱一声关上。 鱼微匆匆忙忙地进去。 “二少,小刘夫子在院门外。” “由着她。” “已经三天了,雪下得很大啊。” 鱼微还想再说些什么,就换来胡荼剧烈的咳声。 “大夫!快唤大夫过来!” 顾倩兮惊惶起来,大声叫着,狠狠剜了鱼微一眼,知道二少的身子不好,为什么要说这些惹二少心里不痛快的事。 鱼微慌忙闭上嘴巴,匆匆忙忙又跑了出去。 暖阁中有袅袅的静香,暖意融融。宛如春日。 胡荼眼神锐利宛如刀锋,伸手制止了鱼微的动作,淡漠道:“没什么,说说吧。对他而言,这该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他不在皇城待着,到天封做什么?” 一句话,从容不迫地丢下来。 在场诸人,却没一个人敢多说一句。 纵是病成这样,他身上散发出睥睨天下的傲气,依然让人禁不住一个寒颤。 ==== 而庐内的讨论,还在继续着,众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刚刚屋外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和那个女子惊世骇俗的话语。 “当今朝廷,摄政王一走,兵部尚书何源秀没了摄政王安插在身边的高手助阵,是最容易刺杀的时候。倘若将何源秀除去,摄政王必失左膀,定少三分助力,二少扶持幼皇,登上天子之位便指日可待。” “让杜少陵去。” 话音落下,鱼微的面色忽地变了变,“可是二少,倘若杜少陵失手,我们就少了一个最佳的眼线,往后倘若再去刺杀何源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件事,非杜少陵不可。” 说完这句,胡荼不再说话。 鱼微知道二少的部署从来没出过错,当下吞下疑虑,开始向皇城传递消息。 江湖、庙堂,在胡荼的指挥下,似有一张巨大的网,悄无声息地张开——暗涛汹涌,风云变色。 许是说了太多的话,胡荼连声音都哑了下来,轻轻咳嗽起来。 这时,昆奴静静道:“二少,小刘夫子把六壬捷录送了过来,让属下转告二少,倘若想知道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就娶她。” “哦,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刘盈好歹从十四岁起,便是他名义上的夫子。他在想什么,刘盈开始也许不知,但是如今也大约明白一些。他……是卯着劲把我往外推。倘若当年不沾也就罢了,这可是他先惹上我。如今,再想丢开,没那么容易!不管他在哪里,刘盈一旦认定,绝不更改。’” 话音落下,如惊雷炸响。 “她当真是这么说?” 胡荼眼前猛地一阵血红闪过,他失神地看着炸裂的灯芯,似入了迷,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昆奴道:“没错。那个女人的确是这么说。” 胡荼那双好看的眉毛忍不住拧起。 他觉得自己呼吸有些窒。 她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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