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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没有人理她。

  艰难的呼吸声,虚弱的咳嗽,细微的呻吟,仿佛在一瞬间纷纷消失了。

  刘盈忽然觉得自己肩上,有什么垂靠下来。

  一瞬间,她身体的血液忽然仿佛被冰渣子滤了一遍,从头到脚,说不出的冰凉和害怕。她害怕得甚至开始微微发抖,搓着胡荼手的动作也颤抖起来。

  “胡荼,胡荼——”

  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心脏在心口“砰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分明那么冷的天。

  她却害怕得从头到脚开始发热,眨眼间额上、后心都是一层粘腻的热汗。

  “胡荼,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胡荼——”

  眼泪一滴滴流淌下来,顺着脸颊滚到少年男子的脸颊。

  在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那样的恐惧就像一个原本惧黑的人,却被丢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那种恐惧几乎能把人逼疯。她拼命张大双眼,努力想看清周围的一切,。

  那样的痛,终于让她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啊——”

  尖叫声,冲出沙哑的喉咙,贯穿整个暗室。

  刘盈分不清为什么会叫,只知道不尖叫的话,那种痛苦的感觉会把自己撕裂。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淌下来。

  胡荼,是我的错,不该来得这么晚!

  是我的错,不该看不见身边的拥有,直到今天才后悔!

  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

  为什么连改错的几乎都不给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把所有的眼泪在这一刻统统流完,她双手紧紧抱着胡荼,就算身前的人身子那么冰凉,她也不忍心有丝毫的松手。

  这是她喜欢的少年男子!

  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徒弟,却是她此生唯一动心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得这么晚……”

  就在她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少年男子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夫子,你好吵!”耳边似乎传来胡荼清冷沙哑的嗓音……

  哭声戛然而止,她怔怔看着怀中的人。

  黑暗中,其实什么也看不清,那个声音那么虚弱,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

  刘盈慌忙抹干眼泪,拼命想看清怀中的少年,可是什么也看不清,她甚至开始痛恨这个生墓,为什么会这么黑!

  “胡荼,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你是不是对我说话了?你说话啊,哪怕一句也好!”

  她抹着眼泪,哭着央求。

  “滴——滴答——”

  生墓中,只有水滴砸落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希望一点点消失,一点点破灭。

  苍天怎么能这么残忍,就这样夺取她身边最珍惜的人!

  刘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死死抱紧怀中的少年男子,眼见着眼泪越流越多,却一点知觉都没有,胡荼的声音居然再次轻轻响了起来。

  “夫子,你哭的声音……真的很吵!我……还没死。在西边的墙壁里,有一个空心的地方,那里放着一些东西。你如果不想我死,最好……拿着东西,带我从右边莲花形的门出去,一直往外走,往外走……”

  接下来,他还说了些什么,刘盈一句也没听见。

  他的声音那么虚弱,到最后,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可是这句话,却带给刘盈莫大的动力!

  胡荼还没有死!

  这个念头,让她整个人从悲恸中忽然清醒过来。来不及多想,她忍着脚踝传来的抽痛,跌跌撞撞地按照胡荼的指示,把西边的墙壁几乎拍了个遍,一个鹅卵大小夜明珠“骨碌碌”地滚落在地,霎时间,满室盈满柔和的光亮,亮如白昼。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她这才看见,原来这个暗室中不是彻底的黑,在角落处,其实有小小的灯盏。因为自己到天封后,越发不注意眼睛,夜盲症严重起来,才会压根看不清路。

  难怪胡荼刚才能那么准确地说出自己应该怎么走。

  她慌忙跑到胡荼身边,才看了一眼。

  “咝!”

  女子倒抽冷气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胡荼身上的伤,还是九层时的那些,然而他自己上过药,早就止了血,不是什么大问题。唯一最要命的是几块粗砺的巨石,卡在他的大腿处。

  刚才黑,什么都看不见。

  而现在一见,却吓得刘盈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倘若只是卡着,倒也罢了。

  胡荼又是个不服输的主儿,想必被石头卡住,必然费了不少力气去挣脱。这石上沾满了鲜血,暗暗地涂在上面,触目惊心。

  他大腿那一处,裤子磨破了,血肉模糊,看得刘盈眼泪又要出来。

  少年男子的脸上,沾着血迹,原本清光似的两片薄唇,干裂脱皮。

  这样的胡荼,这样的他,让刘盈的心一阵阵揪痛。

  她不敢贸然推开那些石头,费了好大力气,拼命挖着巨石。一边挖,眼泪一滴滴往下砸落,女子最珍惜的双手,指甲翻开,血肉模糊。

  她却仿佛一点知觉都没有,口中只一遍遍低吼。

  “胡荼,不要睡!睁开眼睛!你不是最讨厌夫子在你耳边吵!不是最讨厌夫子对你谈书论道?睁开眼,不要睡!”

  她一遍遍喊着,声音都沙哑了。

  胡荼微微张开眼,干裂褪皮的苍白唇角勾出一抹嘲讽似的笑,虚弱无比,终是张开了眼睛,“夫子,你果然……很吵。”

  “对,我是很吵!所以你最好不要睡着!否则我会天天在你耳边吵!吵得你没有一刻的安生!”

  她一边哭,一边说,眼泪砸在少年男子瘦削的脸颊,砸在他的唇角。

  胡荼闭着眼,觉得被眼泪砸到的地方,那温度,烫得他有些痛。

  他伸出舌头,轻轻扫过嘴角的泪滴,然后一动不动——艰难地呼吸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又开始讽刺似的笑,“夫子,我若是半年前死在你眼前,你恐怕连眼皮……都不会掀一下吧。”

  他的声音虚弱,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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