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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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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尖啸,悲恸入骨。 刘盈觉得自己十年以来,心再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痛。包括被小狮子羞辱、被鱼微那些话刺到心间,也没有现在这样绝望。她的口鼻吸入瘴气,嗓音嘶哑,身体上的疼痛早已麻木了,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淌满整个脸面。 她口中一遍遍大声喊着胡荼的名字,不信邪地扑上去,不停地用双手扒着石块,企图用柔软的手指生生抠开坚硬的巨石。 可滚石那么坚韧,原就是阻挡盗墓者的青石,岂能这么容易就被推开砸碎。 刘盈整个人彻底木了,她根本不会想到从一开始到现在,那些她自以为十分危险的事,原来都似小孩的游戏。顾琅的守墓人,到底不是吃干饭的主儿,她终于尝到最大的苦果——以胡荼的安危,成全了她所谓的“义”。 她脑袋一片空白,双眼模糊,两手鲜血淋漓,十个指甲,早已剥落。 身体上的疼痛,似完全感知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百年那么长。刘盈发现自己肩上忽然一沉,从对方掌心,传来宽厚与温暖的力量。她猛地回头,看见申嚜苍老且慈悲的面容。 “你何必来。”老人一声喟叹,似秋风打下落叶,带着淡淡的沧桑。 刘盈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申嚜,似乎要将他的形容看进自己的眼底,深深铭刻下来。 这个老人,依然和当初草庐所见无甚二样。只他面色越发苍白起来,也许是身囚墓室牢底,终是削了他眼中睿智的光芒。 她死死咬紧唇,脑海中一片浆糊。 何必来? 何必要来? 她心头萦绕着草堂老人这个问句。 当牙尖磨破嘴唇时,她在口中尝到了一丝血腥味道。 她静默地站起身,看着老人,忍着痛,沉声道:“学生,为救先生而来。”有那么一瞬,她的懦弱与绝望,迅速如潮水一般退散。说到底,刘盈纵是用情至深,毕竟是个清醒冷静的人。 在看见申嚜的时候,两相权衡,她立刻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有救出申嚜。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哭泣、抱怨、后悔、绝望上面,不如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自从胡荼与她决绝以后,她的心境已不如曾经那样别扭、固执。 她憎恨错过与错失! 她来的目的,不正是救出申嚜,那么别的事情,都不能成为她退缩的理由。 申嚜看了她一眼,目光瞥见她鲜血淋漓的胳膊和手指,眉头皱了起来,口中嘀咕道:“怎么伤成这样了?先上药吧。” “先生,此地不宜久留……” 刘盈还想说些什么,申嚜拍了拍她的肩膀,竟头也不回地往墓底走去,一边道:“你见过黄泉老人了?”他已经笃定,却依然问了句,褶起的眼角有隐约的笑纹,让人看了,忍不住涌上丝丝暖意。 一个是草堂老人,另一个是黄泉老人,都是姓申的,到底是血浓于水。 无论口中说得多么生疏,又或是拉清了界限,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当听说起自家兄弟,语气还是掩不住的亲近。 刘盈心中一暖,和声道:“是。” 申嚜又问:“他告诉你,老夫就被困在这十层墓室之中?” 刘盈跟着他走了几步,点头,忽然想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又应了一声“是”。 “你根本不用来。老夫在这儿住得很好,不见日月,不见星辰,静得很,心境倒是越来越从容了。” “可东夏的律法……”当年惨死这条律法下的才子文人数不胜数。申嚜分明是因为研习西丘文,而锒铛入狱。谁也不知道天封城主顾琅,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炮制他! 刘盈急急想劝,可是眼神忽然接触到申嚜唇角那丝微笑,心里忽然觉着一切的语言,都如泡沫沉淀下去。 那些雪白、细腻的泡沫,一点点浮于水面,然后沉下。 她觉得自己的心境,也沉淀下来,不复方才的急切与彷徨。 可越是如此,心头越发觉得有些怪异,似乎是一个即将被揭露的真相,抵在脑海最薄弱的一层,跃跃欲出。 申嚜一点儿也不把东夏的律法当一回事! 他为什么能如此淡然? 他有何护持? 这三个问题,宛如巨鼓敲在胸腔,迫得她抬头看着申嚜,明亮的眼眸似浸在水银中的两丸黑琉璃,透着明澈而冷静的光华。 她问:“先生与顾琅,到底是什么关系?”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她问的是“什么关系”,并不是问“有没有关系”,直接从自己在墓室中所见,判断出顾琅和申嚜,绝非“官民之间”的关系。 其一,倘若是官与民,顾琅纵是心胸再宽广,不会放置水牢不用,反而让申嚜待在第十层,行动自如,无人看守。 其二,倘若申嚜与顾琅全无半点干系,为何此时不和自己走? 申嚜笑了笑,刘盈忍不住想,是不是墓室中的生活把当初有些孩子气、有些喜闹的老顽童磨砺掉了尖锐的棱角。 如今刘盈眼前的这个老人,比当初摧残她背下西丘勾角繁复的文字时,更添几分疏朗与大气,却自有一股从容风范。 试问,若顾琅要申嚜死,他岂会有如此心境。 申嚜拍了拍刘盈的肩,眼中流露出一丝暖意,“老夫没看错,刘宽的女儿果是个聪明人。” 刘宽的女儿? 又是刘宽的女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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