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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曹丕在景岚宫里坐了。独特的象牙装饰的椅榻,雕着慵懒的芙蓉花,半透明的屏风,挡着门外偶尔投进来的飕飕凉意。

  莫琼树仍睡着。

  即便是浮烟去通报了说皇上驾到,她却只是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道:“你就告诉皇上,说本宫身体不适。”她原本就是任性恃宠的人,如今再加上腹中的龙种,那大胆的颜色自然更夸张了几分。而曹丕也不生气,便在正殿里坐着,心想,朕难得清闲,便耐着性子等她睡好了,过来陪朕下几盘棋。

  他总是喜欢和她对弈。

  在皇宫里,精通棋艺的人虽然不止她一个,但精通棋艺又不会给自己留半分薄面的,大概就唯有她了。

  曹丕坐着坐着,有些倦意,便开始打起盹来。朦胧中帖正殿大门轻轻关闭的声音,屏风背后的光线又暗了一层。

  曹丕没有理会。

  少顷,突然觉得有软绵而温热的东西附上了自己的嘴唇。他一惊,猛地张开眼睛,面前的女子立刻像触电似的弹开,尖叫着跪在了地上:“皇,皇上饶命。”他的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就着昏暗的光线,他看见跪在地上的女子有纤细秀美的轮廓,一双水汪汪怯生生的眸子,就仿佛,仿佛刚才在景岚宫外遇见的那一双。

  薛灵芸?这三个字突然在脑海里盘旋起来。朕是在想她了吗?朕竟然如此地记挂她?曹丕不禁暗自欷歔,再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他的神态便软下来,道:“朕认得你。浮烟。”

  “是。”宫女似有哽咽地答,“奴婢,奴婢其实早已倾慕皇上的风采,所以才会有刚才情难自禁的冒犯之举,奴婢该死,求皇上开恩,饶过奴婢这一次吧。”她说得梨花带雨,不禁令曹丕也有些动容。

  后来。

  便在景岚宫空旷的正殿里,绘着兰花的屏风背后,曹丕宠幸了原本济济无名的宫女浮烟。云雨巫山,分不清天上人间。女子一遍遍地诉说着自己对君王的爱慕和景仰,便在此起彼伏的愉悦呻吟里,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封号:

  修容。

  地位次于昭仪。虽不够高阶,却是一个复杂的开端。到彼时,莫琼树才知道自己那一觉睡得太沉。

  纵有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浮烟要搬离景岚宫,暂时住在紫堇宫空置的明月楼里。她向莫琼树辞行,神态倨傲,再不是当初那低眉顺眼的小宫女。莫琼树原本就难以咽下这口气,再看浮烟的言语态度,心中更是窝火,便指着她骂她不知廉耻,背着主子**皇上。

  浮烟却笑得花枝招展:“夫人,我跟了你三年,你何曾关心过我?你甚至不屑于来了解我,你自然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不知道我有怎样的心思,也不知道,我对你是多么的忌妒和厌恶。”

  “你,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修容,竟敢这样跟本宫说话!”莫琼树气得脸色发青,连肚子也隐隐作痛,大颗大颗的汗水自额头渗出来,咸咸地钻入嘴角,满口的难受滋味。

  浮烟却笑得更猖狂了:“夫人,当心气坏了身子,虽然这腹里的孩儿也不知究竟是不是龙种,但怎么说也是夫人的亲生骨血呢。”

  莫琼树瞠目结舌。

  终于明白了浮烟何以这般肆无忌惮。浮烟知道莫琼树跟鲁延良的纠葛,这腹中的婴孩,若是与曹丕所生也就罢了,反正鲁延良已死,死无对证,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不曾跟他有果不得光的关系,曹丕纵然怀疑也没有办法。但若这孩子的父亲是鲁延良,那算不需要任何的证据就能轻易地将自己逼入绝境。事情一天得不到证实,这个秘密,便像一枚炸弹握在浮烟的手里,她随时可以椰它。

  莫琼树怎敢轻举妄动。

  只好,眼睁睁地,看那嚣张的女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呆坐半晌,神情越发木讷。

  正月里。御花园的梅花竞相开放了。雪白的,粉红的,一簇簇挤满枝头。寒冬寂寥,便只有这样零星的点缀了。

  薛灵芸搀着莫琼树,缓缓地走在青石板的小径上。彼时,腹中胎儿已有五月余,众人都异常小心地伺候着这位夫人,她却在景岚宫里闷得慌,薛灵芸一到,便趁机携了她游园。那几日天气晴朗,明媚的日光落在身上,莫琼树很高兴。突然,只帖哗啦啦的一阵细碎声响,莫琼树的脚底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重心摇晃,竟跌倒在地。

  薛灵芸没有拉得住,顿时六神无主。再看,竟是自己佩戴的珍珠项链断了,圆滑的珍珠落了一地。

  莫琼树坐在地上,面色煞白,痛苦地皱紧了眉,薛灵芸去扶她,她却站不起来。偏偏在这时候曹丕携着浮烟过来了,见此情形紧张得脸色大变,呼呼喝喝地差人去传太医,然后又指着薛灵芸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灵芸照直说了,曹丕的眼神凌厉犹如阵前杀敌,狠狠地瞪着那满地的珍珠,原想责备薛灵芸太过大意,却被旁边的浮烟截了话:“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这个时候断了,不知道是凑巧呢,还是故意。”薛灵芸脸色一变,瞥着浮烟,道:“就连莫夫人也知道我是无心之失,秦修容,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了。”秦是浮烟的姓。她柳眉一竖,原是要发火,却瞥见莫琼树正闪烁着躲开她的目光。算冷冷一笑,道:“莫夫人,不如由您来说句公道话,到底薛昭仪是有心还是无意,您应该最清楚。”

  沉默。

  所有的人仿佛都将目光落在了莫琼树的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她的腹痛尚未停止,但已经能站起来。她看了看浮烟,又看了看薛灵芸,终是压住了内心的愧疚,道:“皇上,臣妾亲眼看到,薛昭仪是故意扯断了自己的珠链的。”

  “什么?”薛灵芸和曹丕皆愕然。只不过前者是带着疑惑与茫然,而后者则更为愤怒。

  薛灵芸指着莫琼树:“夫人,您为何冤枉我?”

  莫琼树已经不敢去看薛灵芸的眼睛,便低了头,这时候太医赶到了,给莫琼树诊了脉,确定胎儿无恙,大家方才松了一口气。可曹丕显然已怒火中烧,指着薛灵芸道:“朕没想到你的心肠竟如此歹毒,朕要你以后都不得靠近夫人,直到夫人平安地诞下龙儿为止。”

  说罢,拂袖而去。

  莫琼树和秦浮烟跟在曹丕身后,亦款款地走了,剩下薛灵芸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却不知道,莫琼树亦是惭愧的。她分明很清楚,珠链的断落只是意外,薛灵芸对她向来敬重,从没有加害她的意思,可是,她有把柄在秦浮烟的手上,为了使自己的秘密不被揭穿,她唯有忍气吞声暂且顺着她。她觉得自己成了奸佞小人的帮凶,连面目都变得难堪,她愈发地厌恶这样的自己,她的清高轰然扫地,仿佛变做了毫无原则毫无气质的应声虫。

  后来,类似的事情在别的嫔妃之间,也发生了几次。秦浮烟那得意的眼神就像一根刺,带着挑衅与嘲讽,生生地扎进莫琼树的心里。她想要反抗,但是,终究只能忍耐。

  元宵节时。郭后提议在御花园里效仿民间办灯会。七彩的花灯照得黑夜如白昼。可是,陪伴在曹丕左右的,却已经换做了眼下最得宠的秦浮烟。薛灵芸只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坐了,盯着那些浅显的灯谜,百无聊赖。

  这时,隐约看到题花桥上有男子经过。

  赫然是苍见优。

  薛灵芸连忙将头低了,斜着身子,将自己没入旁边的一丛阴影里。苍见优果然没有看见她。从她的面前恍若无物地走过去,她却又因而失落起来。突然,帖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看众人纷纷往烟雨廊上走,她亦跟了过去。只见在走廊尽头的假山顶,有几个交错的人影,还有女子疯癫的呼喊声,直闹着说要飞入云霄。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满面通红眼神迷离的女子,竟是陈尚衣。

  陈尚衣站在假山的边缘作势要跳下来,左右都是劝阻的宫女,却也不敢靠得太近。大家都六神无主的时候,一道人影犹如轻纱掠过头顶,将陈尚衣稳稳地抱住了,安然落回地面。旁观者都松了一口气,郭后却愤怒地道这陈尚衣太没规矩,竟然公然醉酒闹事。曹丕却皱眉头,道:“只怕并非醉酒那样简单。”随即太医也过来了,一边把着脉,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禀:“五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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