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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我忽地笑了,却感觉眼泪从面颜流下,“为什么节哀,他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泪眼朦胧之中,我望见灰尘滚滚之下,一人扶着另一人走了出来,两人全身上下被灰尘染得只剩下了灰色,其中一人冷冷地道:“你都没死,朕怎么能死!”

  我只觉狂喜从心肺之中升起,却感觉脑中一片迷糊。眼看那两人越走越近,却人影重重,终失去了知觉,只记得自己最后说了一句:“你没死,真好…”

  眼前是一片迷雾,无穷无尽,仿佛黏稠至极的液体将人包围,无论怎么冲,都冲不出去。周围四顾无人,只剩下自己不停的奔跑,不知道要跑向何方,跑到哪里。有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只在绝望之中,却见有如豆一般的亮光在前,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却见那亮光忽远忽近,仿若希望。每当绝望了,老天爷便从手指缝里露出一些来,亮光之中见明黄色的衣裳一闪,那挂在嘴边的名字便忽然间叫了出来,“皇上……”

  我终于从梦里醒来,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除了手之外,腰部以下感觉绑得紧紧的,似有木板上下相夹,更有人按住了我的肩头,“娘娘,您别动……”

  眼前映出素洁的脸,我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眼中有泪,“奴婢放心不下娘娘,所以向皇上奏请,调回来侍候娘娘。”

  我想不到她会抛却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尚宫位置回到我的身边。如果是以前,我必怀疑她另有目的,如今却只轻叹一声,道:“你真是傻。”

  像他一样的傻。

  我原已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故地对人好,所有一切皆有其目的与要求。如果人家无缘故地对我好了起来,反惹得我多心。这是我在后宫多年学得的本领,一切皆要有原因。旁人如在你身上无所求,哪会无缘故地给了你好处?

  但夏侯辰所做的一切,却让我不得不相信,天下间真有如此对我之人。若以价值来论,他以万金之躯所做的,我便永远都偿还不了。

  他这样做之前,是否想过值不值得?

  是否想过自己的皇位、朝政、无穷的荣华富贵便因这一决定而烟消云散?

  我脑中升起无数的念头,最后归结于一点,如若是自己处于这种状况,是否会救他?

  我望着浅色绣有花胜的青纱帐顶,精美的镂空雕花龙纹架柱隐隐透了出来,终问了醒后一直想问的问题:“皇上在哪里?”

  素洁道:“娘娘,皇上在隔壁休息呢。”

  “他可好?”

  一听这话,素洁就抹了眼泪,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急道:“他怎么样了。”

  “皇上被压断了腿,御医给皇上瞧了,上了夹板……”

  我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她眼泪直往下掉:“娘娘,御医说了,皇上的腿只要调养得当,便不会留下什么后患的。”

  我拿眼直逼着她望,她眼神闪烁不肯与我对望,我便明白,只怕情况严重得多。想想那个时候,我当真自私到极点,见他站在那里,便以为他能走动:以为自己要死了,便只顾提了要求再说:一达不到,便把他恨入骨里,全没有为他着想过。想想他所说的话是真的,他的腿当真受了伤,为了不让那三面坍倒下,才勉力支撑。想是如此站立时间过长,才会让血液不通,情况比素洁说的严重得多的。

  “娘娘的伤不得事的,虽然看起来严重,也流了不少血,但庆幸的是救治及时,并未伤及内脏。御医用金针止了血,只要娘娘好生休息,便很快会复原的。”

  素洁一迭声地说着,我却仿若未听见一样,只道:“素洁,我要去看看他。”

  素洁忙惊慌劝止:“娘娘,您现在不能移动,御医刚给您上了夹板,帮助您五脏复位,可千万不能再动了。”

  我知道她说的对,本不该难为她的,却望了帐顶道:“可是,你叫我怎么能放心?”

  他一向诊惜容貌,再加上他身为皇帝,如果真落下什么隐患,我当真万死不能咎其责。

  我挣扎着便要从床上起来,素洁忙上前按住,大声道:“娘娘,您别动。”

  从外间闪了过来一个人影却正是粟娘。她一出手,便按得我动弹不得。我无可奈何,见她一只手用个布条挂在了胸前,便道:“粟娘,你既受了伤,便去休息,何苦跟着素洁在此?”

  素洁接声道:“娘娘,粟娘怪责自己保护不周,奴婢怎么劝都没有用……”

  想想那三天的情景,皇后必是筹划了良久,才在那天发动的,而我与夏侯辰,又何尝不是等着她的发动。我与他皆是赌徒,一旦落了筹码,便顾不了那么多。

  想来那一日,他以为自己是目标,便被其他的攻击拖住了,然后尽快地赶了过来。我们却没想到,皇后会以如此疯狂的手法来置我于死地。

  与以前不同,我满心满意的都是为他着想,再没有猜忌怀疑:满心满意的便只是能再见到他。我问素洁:“他睡着了吗?吃得可曾好?”

  素洁笑答:“娘娘请放心,皇上一切皆好。”

  忽听有人在我身后道:“如你想知道,何不亲口问我?”

  素洁跪下行礼,地上顿时跪了一屋子的人。

  我侧了脸望过去,却见他坐在红木雕的宝椅之上,被两个太监抬着,进了我的屋子。

  灯光闪烁反而耀出淡淡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脸上。他容颜依旧,表情俊冷,眼神却深得仿若春水,凝望于我,便再不得移动。

  康佑年七月,这一个月发生了许多的大事。首先是时家因牵涉进叛国大罪而遭抄家,皇后因参与而获罪被废,更因残害后宫妃嫔被赐死罪。她是历朝第一位被判如此重刑的皇后。据闻她被押入宗人府之后,仍然要求穿着软绸轻纱,如若不得,便整夜啼哭不已。她通过层层传报,先报到夏侯辰面前,说要见他。他对她已恨极,避而不见,她便报到我的跟前,说要见我。

  我正值腰伤大好,已经能起床缓慢行走,加上在她那里有不少疑难未解,见今日天气晴好,便由素洁素秀扶着,坐上了小轿,向狱中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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