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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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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了凤椅,向我走来,叹道:“宁昭华,你我姐妹一场,本宫又怎么会草下结论,自当反复求证,由皇上亲下圣旨才能处治。你放心,本宫会向皇上求情,让他念在与你一场情深的分上,减免你的罪行。” 大殿内人虽不多,但听了皇后一番话,想必个个暗自点头称赞不已。我兀自垂头望着脚下。太后新薨,我身上脚上的鞋袜便全是素色。暗色云锦的花纹,素色的长裙拖于无尘的地面,眼内仿若俱是一片雪白,仿若多年前下的那场大雪,无尽无边,满含绝望。 我当即被除去头钗素服,送入宗人府待审。我被关入了一间单独的牢房。和其他地方的牢狱不同,这里尚算干净,床榻上铺了粗布,还有一床薄被,未见破败乱损的状况。我知道这是皇后的特恩。我都已经如此了,想是永无翻身之日,她便乐得大方,既有了贤名,又给皇上留一个好印象。 三尺黑发无钗环束着,便垂了下来,直至腰际;脸上本没搽多少脂粉,想来现在早已尽无。牢内备了犯人所穿的冬衣,送了一套给我,凑在鼻端一闻,却霉味刺鼻。我强忍不适,将冬衣穿上,寒冷刺骨的感觉才略少了一点。 从牢房狭小的天窗望过去,只见窗外依旧灰蒙蒙的,看不见一点儿阳光的影子。莫是真要下雪了吧?我暗暗地想,多年前的那场大雪,我尚在稚龄,没有丝毫保护自己的能力,才会被人践踏,而如今我却相信有所不同,即便我不能保得自己一条性命,也要拉人一起落下黄泉。 不过,最好她能保得我一条性命。我望着外面飘扬的雪花,轻轻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东风不吹西风吹 暗下计谋 直到晚间,我期望见到的人才又出现。 坐在黑暗之中,虽只有一点点声音,却传得老远老远。我听到长廊尽头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带起一阵冷风,夹杂着少许的香味。我想,她终于来了吗? 这样淡雅高贵的香味,只有宫内贵人才配拥有,比如皇后。 我倾听着她身上珠环交错碰响的声音,静静地等待她走来。在如此情况下见面,想来她不会前呼后拥,脸上也不会再端着慈和的笑意吧? 我端坐于床榻之上,看着她独自一人微皱着眉头渐渐走过来。这牢房里的气味就仿如多年前我睡过的大铺一般,无孔不入,除之不尽。 早晨她还穿着暗色的宫服,可如今,她身上却一身的素白,想必太后驾薨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如我一样,她头上未插珠钗,脸上未施脂粉。左右无人看管,我也没有像往日见着了她便施礼不停,只静静地望着她渐走渐近。 我不明白,这个本朝最有权势的女人,为什么会对我赶尽杀绝?今日,会有一个答案吧? “看来宁昭华无论在哪里都怡然自得,最会保护自己了。本宫还担心宗人府的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连件冬衣都不给准备,看来本宫是白白担心了。” 我一笑,“臣妾一向会保护自己,皇后娘娘自然心底明白知道。只因为外面豺狼众多,臣妾身后又没个扶持,一切的依靠只有自己,还真亏有皇后这么一个好姐姐。” 用不着在众人面前挂着张假面,皇后被我似讥似讽的语气堵得一阵语塞,良久才道:“宫中向来如此,宁昭华还未看得清楚明白?” 我道:“我得感谢皇后娘娘没有除去我昭华的封号,在牢狱之中未让人连一床薄被都取走。只是臣妾不明白,臣妾一向唯皇后马首是瞻,皇后为何不肯放臣妾一条生路?为求与皇后您拉近关系,我愿意做皇后的左膀右臂,为何您容不下臣妾?” 皇后站在铁栅栏外,眼望于我,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反道:“宁昭华身上这件牢衣,污渍斑斑,想必不少人穿过。宁昭华为避寒意,也毫不介意地穿在身上,可见宁昭华生性强韧,本宫自愧不如。如若要本宫受宁昭华这样的苦,本宫宁愿死了……” 她微微一叹,“这就是宁昭华与本宫最大的不同吧。” 牢房里的灯光照在她的眼眸之上,纯净若水,脸上不见一丝瑕疵。要怎么样的家庭花多少财力人力从小滋补着,才养得出这样的人来?原本毫不出奇的姿色,被这么一养,却高贵不凡。 我忽然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如若真是这样,皇后要处理掉后宫所有的人不成?” 你既身为皇后,就要有皇上三宫六院的准备,要不然,你何不做一个普通人的妻子? 她掩嘴一笑,“宁昭华还是没明白本宫的意思。也罢,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为何我要处置你!” 我虽没弄明白她所做的一切皆出自什么心思,但有一点我却明白,与虎狼共舞,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向铁栏外的她走近。她见我走近,明显感觉到不安,却强自忍着不动。想来我身上那件囚衣的味道实在太浓,惹得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后来发现仪态不雅,才又把手放下。 我缓步走向她,直至我们之间只隔了铁栏的位置,才道:“今日天色不好,牢狱之中寒冷刺骨,皇后若体恤臣妾,何不叫人送了素被与大披过来?也免得臣妾一不小心未受圣旨处决,却在牢狱之中冻死了,对皇后声誉不好。” 她想不到我还敢提这样的要求,脸色略白,冷冷地道:“既为囚犯,还诸多要求,本宫虽为后宫之主,却也没办法做到。” 我一笑,再行一步,手抓住铁栏,向她道:“看来皇后原来对臣妾的好,全是假的咯?可幸好,臣妾早有准备。” 她脸色更白,想起我在大殿之上的一番话,问我:“那紫檀躺椅到底有何不妥?” 我一笑,手离开铁栏,把被铁栏冰得冷冷的双手插入袖中,这才道:“紫檀躺椅原没有什么,只不过师媛媛失去了孩儿,却和这紫檀躺椅有点儿关系。你猜猜,这紫檀躺椅是何工匠所制?” 皇后茫然不知所措。我微微一笑,“尚宫局虽处于宫中,但它既是侍候天家的,做某些事情却有许多方便之处。宫外的人排着队等着来孝敬,我只叫人略传了一些风声出去,再加以暗示,富庶的浙江便送来了精心打造的躺椅,还找到专门制作高档家具的霍家来做。想那霍家也算得上一方富豪,原来却只不过是制作家具的手工艺人,只因其女嫁了个好夫家,这才族凭女贵,鸡犬升天。” 我慢吞吞地望着墙角一笑,“还好他们虽富贵了,可手艺倒没落下,做的东西还如以前一样的好,而且完全能按我的要求制作。” 我回首望她发白的脸庞,道:“更可笑的是,他们居然以为是皇后娘娘从宫里面带了消息出来,要他们制作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凡身处于高位者,都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努力防患于未然,容不得丝毫有损其位置的情况出现。这种情形,在皇后身上表现更盛。她从小处于众人目光的中心,被人精心侍奉,准备送入宫中,容不得丝毫的瑕疵,所以,她的行为举止这会儿才这么像一个皇后。她能容忍我留了一个如冰山一角的漏洞在这世上吗? 她惯于富贵之中,处于一个极大的家族,自然也有争斗,有阴谋,也有算计,可能她从小就被教导了这种必要的手段,可她从来没有过我的感受。自来到宫中,我便如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刀锋之中,所以,在这宫中,没有人是我真正的朋友。 她咬了咬牙,朝我冷笑,“时家是一个大家族,你从来想象不出它的势力会有多大,无论你留下什么痕迹,都将被抹得干干净净!” 我走回床榻坐下,“皇后娘娘,天下不止有一个时家,还有师家、上官家,甚至夏侯家。有多少是时家的敌人,又有几个是时家的盟友?臣妾别的本事没有,可打听事情嘛,本就是臣妾的长项。如若有时家的敌人知道皇后这一处漏洞,怎会不善加利用?再者,这躺椅一路送上京来,有各洲各府的备案,还有内务府的备案。原本没什么事的,师贵妃一案早结,可如若皇后再这么一搅,引起皇上的怀疑,顺着竿子一路查下去,时家虽有力化解,却要花上大力气,或许赔上霍家一些人命,臣妾认为不值得。皇后还不如就此罢手,在臣妾这里想法子。您若能让臣妾活着,这件案子便如以往一样沉落湖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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