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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我有些出神地看着她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之中穿梭闪动。

  在我的记忆里,似乎还从不曾如此认真地打量过一个女人。她应该不算美丽吧。在焰天国的传统观念里,美丽的女子应该像舞秀那样,温柔娴静,像池塘中摇曳的水草。然而这个女子,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勃勃生机、顾盼之间熠熠生辉的神采都有些过于耀眼了。就好像起晚了的人,一拉开厚厚的窗帘,冷不防就被阳光刺进了眼睛里--有些刺痛,却又夹杂着丝丝惊喜。

  对于我而言,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陌生到难以形容,无从分辨。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年舒公公的描述--不知道我母亲当年和刺客在寝宫的殿顶上厮打时,是不是也同样那样英姿飒爽?同样地散发着耀眼的光彩,灼痛了每一双暗中羡慕的眼睛?

  再次见到西夏,是在父皇的御书房。因为几天以来关于昌平夫人的案子,众说纷纭,他心里也确实十分烦躁。

  那个昌平夫人,我曾经在皇太后的寝宫遇见过两次。不美,却极有风情。我曾经揣测过她跟父皇之间是不是也有一些暧昧。然而,揣测毕竟只是揣测。父皇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连太傅也说不准。

  西夏不过是七品武官,刚烈也罢,愚蠢也罢,不管怎么说,这一副铮铮直言的劲头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我一想起朝堂上那群官员畏畏缩缩的嘴脸,就情不自禁地有些感慨:一个普通的七品官员竟然有这样的胆气,何其难得!

  我虽然不敢说比父皇更圣明,但是忠言逆耳的道理还是懂的。如果我可以做主,这样的官员一定大用。所以,我决定亲自去安抚她。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想见她的愿望无意之间表露得太过急切,所以才被太傅不顾一切地拦了下来。

  他那双黑湛湛的眼睛似乎一直看到了我的心里,看到了埋藏在深处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曾发现的东西。我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即使他是太傅。

  我的视线不自然地避开了他。他说:"殿下身份尊贵,让人知道殿下深夜去探望西大人,反倒更连累了她。这差事还是老夫去吧。"

  这个老家伙是在故意跟我作对吗?

  但我的怒意却换来了他更加坦然的回视,我恨恨地转身离开。

  听到他在我背后嘟囔说:"这小丫头,脾气还挺暴躁。"

  我知道,这样的人,他欣赏。

  尽管我一早就知道我的婚事会是利益权衡之后的一个怪物,但是父亲竟然真的同意了皇后的提议,立韩雪为太子妃,还是让我非常愤怒。

  我母亲的事是第一件,立太子妃巩固韩家势力这是第二件,我该怎样把这一切都偿还给那个我不得不称呼她为"母后"的女人?

  我打翻了她们从皇后寝宫里捧来的签盘,把那些写着女人名字的竹牌用力地踩在脚下。与其是让我选出自己中意的侧妃,倒不如说是因为他们的愿望已经实现,所以才故作大方地丢出一块肉骨头来安抚我的怒火来得更贴切些--我不知道除了拼命踩踏那些竹牌,我还能做什么?

  人们看到的明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是握有生杀大权的储君。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所能拥有的是多么可笑的贫乏。

  我把所有的人都轰了出去,我像疯子一样在那些小竹牌上发泄着我隐忍多年的怒火。我砸掉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碎的东西--而那个写着舞秀名字的竹牌就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当我看到记舞秀的名字时,脑海里闪现出来的,是比武场上那个手中握刀、英姿飒爽的女人;是那个御书房里慷慨陈词的倔强女人,那个像阳光一样刺痛了我双眼的女人。

  而舞秀只是舞秀。

  她生得很美,而且知书达理,具备了一个大家闺秀所应该具备的一切素质,也具备了我曾经对于女性所要求的一切条件。可是当她对着我绽放甜美的笑容,当她温顺地依偎在我的怀里时,我的心仍然是空荡荡的。

  用玉佩来试探她,最初是太傅出的主意。

  那时,因为和大楚国的战争提早爆发,焰天国军中的精锐力量都集中到了前线。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冥宗的那个老女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兴风作浪,她已经快要死了,仍然不死心,频繁地派出手下前往各大门派,似乎还在多方求证有关当年玉佩作为联络信号的那一场子虚乌有的剿灭行动。

  她是因为歉疚自己做了别人手中杀人的凶器,想要查清楚真相,还是仅仅想要消除一切针对冥宗的潜在威胁?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女人已经让我忍无可忍了。对于西夏,我的疑心也越来越重,曾经想要大用这个人的决心,也不知不觉变得患得患失。她尽管从没有和天冥峰的人有过接触,但是她毕竟是冥宗名义上的掌门。连太傅也旁敲侧击地在我耳边说:"西夏虽然是官身,但是万一要跟那些江湖人勾结起来,里应外合……"他摇头,然后捋着自己的胡子说:"我倒有一计可以试探她。不过,殿下要舍得一样东西。"

  他说的这样东西就是我母亲留下的那对玉佩,因为冥霞多年来一心要拿到这样东西,好去和各大门派理论,或者说求证。

  知道这对玉佩的人,都知道它是我父皇和母后之间的信物。韩雪进宫后也曾经旁敲侧击地向我讨要过,但是他们也都只是听说而已。这对玉佩我始终贴身带着,很少让外人看到,甚至宠爱如舞秀,也只是听说过我有这么一样东西。

  太傅原本担心我不舍得,待看到我大大方方地把玉佩交给了他,他反而愣住了。我避开他探询的视线,尽量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我说:"一块玉佩算什么,真要能了了冥宗的事,才是去了我的心腹大患。"

  接下来的日子,我坐立不安地等着从宫外传来的每一条消息:她像平常一样去衙门,没有这样,没有那样……

  太傅也终于点了头,"看样子,她是真想还给我。这丫头身手出众,既然跟江湖门派没有瓜葛,殿下收到旗下也可以放心大用。玉佩是否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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