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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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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夫人一案,朕已经决定了。"皇帝被我这样瞪着,明显有些不悦,语气也冷淡了起来,"罗进没有跟你们说清楚?" "回皇上,"我深呼吸,再深呼吸,"昌平夫人贩卖人口一案铁证如山,单这一项罪名按律当处以绞刑;而且私采金矿一案背后似乎还另有主谋。恳请皇上下令彻查。如果现在不及时着手调查,恐怕……"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身旁的许流风则轻轻捋着长须,若有所思地和太子明德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坊间对昌平夫人一案也颇多关注,几年来她以买婢女的名义将数百名妙龄女子贩卖到了西部各地的青楼之中,手段极其残忍。如果不处以重刑,难以平民愤,传扬出去也有污皇上爱民如子的清誉。" 看来我拍马屁的功夫还不到家--因为皇帝一脸山雨欲来的阴沉表情,一点也没有因为我夸他"爱民如子"而有所缓和。许流风口边噙着一丝浅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他这副表情还真是让我有些恼火。明德太子还是一派从容淡定的皇家风范,只是凝视着我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些担忧。旁边的两位大臣看到皇帝发火,都低着脑袋,有些诚惶诚恐…… "昌平夫人的案子不是不办,而是时机不对。目前东线形势十分微妙,驻守岐州边境的将士之中有大半都是当年刘将军的旧部,"皇帝阴沉沉地说,"朕现在对他们厚加抚恤还来不及,岂能因为一个昌平乱了军心?" 这话跟刚才南华门外的几个武将说的也差不太多。 才一抬头,又瞥见了许流风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又开始冒火。对皇帝说话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就冲了起来,"臣相信焰天国的军士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皇帝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朕不辨是非了?" "臣不敢,"我低着头,字斟句酌地说,"臣职责所在,不敢坐视天朝律法形同虚设。" 皇帝突然站了起来,低着头的我只能看见皇帝的两只脚在我面前走过来走过去的,像关在笼子里的一头暴怒的狮子。看样子是气得不轻。不光是被我气的吧?我心里无辜地想着:我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很不高兴了…… "不敢?"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就敢到朕面前来指手画脚?你当真以为朕杀你不得?!" 我不禁悚然一惊。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清蓉宫里初次见到皇帝时,他身上的那股似有似无的杀气--他竟然是真的想杀我?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暴怒的脸,轻声反问:"臣恪尽职守。请问陛下以什么罪名杀臣?" "大胆!"这一声怒喝发自旁边的右丞相沈乾,他被我的话惊得面无血色。 皇帝怒极反笑,他踱到我面前,"什么罪名?你熟读律法,竟然问朕什么罪名?有为人臣子跟朕这么说话的么?!" 以我的身手,他真想杀我也未必杀得了,最多不过是七品官我不做了。一股怒意猛然涌上自己的心头,又寸寸化为失望……我静静地凝视着他,心中的灰心渐渐转为痛楚,"请问陛下,若连私采金矿这样的重罪都可以按住不提,律法尊严从何谈起?!" 砰的一声,皇帝不知道掼碎了什么东西,他指着我,手摇身颤,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明德连忙抢上前去扶住了他。 "把她给我拖出去……"皇帝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给我重重地……"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明德太子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有些慌乱地说:"父皇息怒,西夏虽然言辞莽撞,但是求父皇看她一片至诚,饶她这一回吧。" 旁边的右丞相和那几个三品大员不知道是诚心诚意地想帮我的忙,还是被皇帝给吓着了,都跟着明德太子一起跪了下来。只有许流风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皇帝重重地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好像生怕不小心再看到我一样,明德太子不停地冲我使眼色,起初我以为他是示意我出去。可是皇帝没有发话,我哪里敢走?后来醒过劲来,他是要我说两句求饶的话。 我掉过头不再看他,假装没有看懂他的意思。 皇帝十分疲惫地摆了摆手,"都下去。" 在座的官员连忙行礼,然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似的低着头往外走。右丞相沈乾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看我还一动不动地跪着,伸手在我肩膀上用力扯了一把。 他是两朝元老,而且素有清廉之名,我不能不给他面子,再说如今这形势,再不走恐怕难逃一顿板子。只得磨磨蹭蹭地起来,跟着沈乾一起退了出去。 明德看我起身,似乎松了一口气。而许流风却始终笑着,似乎看了一场好戏。我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还指望他在皇帝面前说句公道话呢,他倒好,清闲自在地作壁上观。看见我瞪他,他反而笑了。 沈乾又在后面悄悄拽我。一退出御书房,他立刻擦了擦额头的汗,长长地舒了口气,"很少见过陛下发这么大的脾气,西大人,让老臣说你什么好?" 我耷拉着脑袋不吭声。那两个三品大员也都神色复杂,其中一个紫色脸膛的,不知道是夸我还是损我,抱拳说了句:"西大人好胆色。" 我苦笑了一声,盘旋在心底的失落也因为这么一句话重新兜上心头。我望着头顶一片烈焰般熊熊燃烧的火烧云,一时间,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为什么我这冲动的毛病总也改不了呢?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冲着面前的几个人拱了拱手,"西夏莽撞,连累了各位大人。在这里给各位大人赔罪了。" 沈乾只是摇头一叹。方才说话的那位官员又问我:"西大人如今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我再叹,"大不了……回家种地呗……" "种地?"他们几个都是一愣。随即都低头不语了。 走出南华门的时候,太监将我的腰牌和银刀送了上来。我心灰意懒地摆了摆手,"劳驾公公转交太子殿下,就说西夏今后不再是官身,御赐之物领受不起,这刀还是留着另赏他人吧。"本来想让他还给皇帝的,转念一想,他一个小太监,这不是为难他吗?还是请太子爷代劳好了。 紫色脸膛的三品大员走过来,很诚恳地说:"西夏姑娘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翁禾愿效犬马之劳。"说完,也不等我回过神来,抱拳一揖就上了旁边的一辆马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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