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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我仿佛听到了拓跋顼的喘息还是哽咽,接着是近乎凄厉的大叫:“快把她扶起来!”

  或是我磕得太快,或是他叫得太晚,侍女抢过来扶时,我已面条般软在地上,满脸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眼角瞥到拓跋轲的方向,似正站起身,向我这边走来,还在说着:“快传太医!”

  伪君子!

  而另一人连伪君子都不屑做,一见拓跋轲过来,便沙哑着嗓子道:“皇兄,臣弟不适,先行告退!”

  “去吧!”

  拓跋轲平心静气地应了,居然也不嫌我满头满脸的血,张开他金尊玉贵的双臂,将我抱起,径送往内殿的卧榻。

  这人还是没玩厌我么?

  我模模糊糊地想。

  也好,我可以继续活着,等着你和拓跋顼死在我手中的那一天。

  一定会有那一天,一定会有。

  后来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只觉卧于锦衾中,有很清凉的药被涂抹于面颊和额际,而晚上居然也很暖和,有个温暖的身躯一直紧紧抱着我,片刻不曾放手。

  我下意识地想着,一定是三哥来了。只有萧宝溶,不管我沦落到多狼狈多不堪,始终会待我好,珍宝般将我托于掌心。

  于是,我抱着那可贵的温暖,把肿大得变形可怕的脸,依到他的怀里,含糊不清地唤着三哥,呜呜咽咽地哭。

  那人只是更紧地拥住我,隐约听得他在说:“丫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不论生死,都是……你别想变心!”

  我哪里还有心,早就空了。

  不过,三哥萧宝溶么,心底总还有一处柔软为他留着。

  于是,我将他抱着紧紧的,泪水鼻涕混合着脸上粘腻的药物,将他的胸前小衣浸得湿透了。

  醒来时依然在青州行宫最尊贵的重华殿中。

  阳光明媚,从大开的窗户洒入,透过明黄的丝质帏幔映入,也是灿灿的金色,和帐幔上云纹腾龙的蹙金一样刺目。

  萧宝溶呢?

  我趿了鞋,踉跄冲出去时,正撞上了一个端了热水过来的侍女。

  只听一声熟悉的惊叫,大盆的水咣当落地,浇上我半个身子。

  我站立不稳,滑倒下来时,那侍女匆匆来扶我道:“娘娘怎么起来了?摔着了么?”

  我霎一霎红肿疼痛的眼睛,才看出眼前的人是轻罗。

  摇摇晃晃站起来,心里已在苦笑。

  这里哪会有萧宝溶?

  我真是给气迷糊了。

  那边连翘和几名侍女闻声赶来,忙要给我换衣服时,略嫌急促的有力脚步踏过,门前有人喝道:“谁服侍的?管密,将她拉出去杖三十!”

  殿内顿时噤若寒蝉,轻罗颤栗着扑通跪在地上,半个字不敢争辩。

  管密应了,犹豫地走过来,却向我使着眼色。

  我模糊间看到了,却不是很明白。我都自身难保了,难道还想我为她求情不成?

  轻罗压抑着哭泣随管密走出去时,连翘又在我身后牵扯着我的衣角,一脸的着急。

  我迟疑一下,跪下身去,向那个玄色华衣的魁梧男子磕头,哑着嗓子道:“陛下,是宝墨的错,是宝墨撞了这侍女。要打请打宝墨!”

  包着厚厚布条的额部才一碰到砖面,便一阵疼痛,一阵晕眩,身体一侧,又要歪下去。

  侍女赶忙来扶时,那极高大的人影几个跨步过来,已将我挟在怀中,扭头向管密道:“让她过来侍奉墨妃,不得再有差错。”

  我蜷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再不知这个可怕的男人在想着什么。

  可他居然什么都没做,浪费着一国之君的宝贵时间,站在帏幔前看着侍女们手忙脚乱地为我换衣服,又为我端来补品、药汁。

  我恨他们兄弟为什么不死,却不想让自己死,一口一口地都吃完了,再抬头时,拓跋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

  轻罗这时候才敢道谢:“多亏娘娘搭救,不然,这时候奴婢已经丢了半条命了!”

  我疲倦道:“大约皇上本就想吓吓你吧?他……哪里会把我的话放心上?”

  连翘忙着安慰:“怎么会呢!皇上待娘娘的好,谁看不出?昨天太医给娘娘止了额上的血,娘娘半昏半醒着一直哭,皇上就说太医不会治,赶了出去,亲自拿药为娘娘敷的脸。”

  那么,昨晚抱着我睡的,自然是拓跋轲了。

  我也不知拓跋轲在想什么,昨天分明就是他们兄弟联手将我万般折辱,逼得我生死两难,事后居然假惺惺对我好,这会儿还因我而一反常态对侍女大加责罚。

  算是狠狠地把我往死里教训一顿,再给我点活下去的指望,以期我乖乖地再做几天他的玩物么?

  他着实多心了,便是他把我扔到油锅里烹上一回,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还是会乖乖地依顺他。

  萧宝溶已经来了,我的生命比什么都宝贵。这样的关头,我怎会再去得罪拓跋轲?

  昨日得罪拓跋顼,已是我一万分的不理智,活该我给掌嘴掌成个猪脸。

  可拓跋轲生恐别人不晓得他宠爱我一般,这次可怕的惩罚之后,他居然再次让我呆在他的重华殿养伤,晚上依旧和我睡于一处,也不怕我丑肿成这样,半夜醒来把他给吓着。

  宫中之人最会察颜观色,虽知我因冒犯皇太弟给狠狠罚了,倒也没如我预料的那般,有谁敢看轻我。我的伤势并不重,太医几乎十二个时辰轮守在重华殿外,一天几次地上药,脸上的红肿很快消退下去。倒是狠下心来向拓跋顼磕头时受的伤更重些,几乎每隔一两个时辰都会出现晕眩头疼的症状。太医说,可能用力太大,脑部轻度震伤,开了天麻决明汤来,让我一天三次地服着,并不敢怠慢。

  如此过了五六天,伤势基本平复,额上也结了痂,我让人做了几根宽边的抹额来,将额上的疤盖住,也便可以不用宫人扶持,便可在四下里走动了。

  懒得呆在永远弥漫着拓跋轲气息的重华殿呆着,这晚就寝后,我看拓跋轲神色还算温和,便借口宫妃久居重华殿于礼不合,对其他诸妃也不公平,向拓跋轲提出搬回琼芳阁去。

  拓跋轲垂着眼望我,然后用他的手指,缓缓地在我额上伤疤附近轻轻打着旋,低沉问道:“朕专宠你,你不开心么?”

  他专宠我?我还真受宠若惊了!

  夜夜伴着这个修罗般的男人,只怕萧宝溶更难救我!

  “我……我自然开心。”我亲他的唇,呢喃道:“可皇上只宠我一人,难免惹人非议,其他姐姐们更不待见我了。”

  拓跋轲脸色一沉,道:“你记恨锦妃告了你的状?”

  我怯怯道:“没有……我知道我太闹了,又不习惯和别人相处,才总是得罪人。”

  “朕知道,萧宝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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