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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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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马蹄自雨幕中传来,周围的卓仓士兵们突然设置马头惊慌撤逃。桑珏回头看到一队阴森的罗刹铁骑黑云般急掠而来。怔愕间,一道黑影倏地自慌乱的人马中飞出。灵蛇般的剑影划过,桑吉的身体蓦地坠下马背。 “去死吧!”闪电照亮了那人苍白阴悒的脸。“锵!”的一声,铁器碰撞出火花。桑吉的头盔与那人手中的利剑同时飞了出去。桑珏微微喘息着,霜月的刀尖紧紧抵在那人的咽喉处。“为什么……”那张苍白阴悒的脸忽然间由惊愕转为愤怒:“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 “穆兰嫣?”桑珏惊讶地看着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亭葛枭在哪儿?”穆兰嫣蓦然瞪大双目恶狠狠地看着桑珏:“告诉我他在哪儿?在哪儿?”桑珏一怔,惊讶于她眼中的疯狂。忽地,穆兰嫣安静了下来,眼神阴郁地盯着桑珏:“是你?”那语气,仿佛刚刚认出她般。桑珏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蓦地收回了抵在她喉间的霜月,转身走向受伤坠地的父亲。 就在桑珏转身的刹那,穆兰嫣眼底杀机顿起,衣袖内倏地滑出一把匕首急电般刺向她的后颈。瞬间,眼前一黑,湿粘的液体顺着脸颊滑入嘴角。腥甜、温热。桑珏瞪大眼,惊恐地看着父亲的身体如一株大树缓缓自她眼前倒下。 “哈哈哈……哈哈哈……”疯狂的笑声骤然响起,穆兰嫣挥舞着衣袖仰头狂笑,口中嘶喊着那个令人心寒的名字:“亭葛枭……”那疯狂的笑声似哭似号,分外狰狞。罗刹铁骑狂风般横扫而过,转瞬便将那道疯狂的人影吞没。天地间,忽然只剩下雨声,哗哗地淹没了所有的声响。 桑珏怔怔跪在泥地上,一手撑着父亲沉重的身体,一手拼命地按压着他胸口上血如泉涌的伤口。“珏儿……”桑吉剧烈地喘息着,嘴唇上下翕合,艰难地发出声音:“一定要……活着……”桑珏拼命压住他胸前喷涌的血柱,满手满身的腥红,不停地摇头说道:“咱们要一起活着离开……您答应过的,不能食言……” 桑吉忽然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握住道:“答应爹……不论……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轻易放弃……” “爹!咱们说好要一起离开的……您不可以食言……”雨水与泪水混合在一起,冰凉苦涩,桑珏紧紧握住父亲越渐冰凉的手,全身不住地颤抖。 “答应我……珏儿……”桑吉蓦地瞪大双目,喉间发出“呼呼”的痛苦喘息声,死死抓着桑珏的手:“珏儿……”桑珏全身颤抖着,僵硬地点头。桑吉的手忽地虚软地落下,仰头望着大雨如注的黑色天空,唇边缓缓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爹……”大雨如泣如诉,荒原上尸骸遍野,血流成河。桑珏长久地跪着,沉默地搂着父亲桑吉僵冷的身体。山岗上,一双阴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战场上那抹悲寂的人影。大雨浇灭了希望,似亦浇灭了仇恨的火花。 一百二十四、家破人亡 三日后,桑珏带着父亲桑吉的灵柩回到了苏毗城。洛云一身素白的丧衣静静地站在城门口,迎接着自己的丈夫回家。桑珠陪在母亲身边,双眼红肿,悲伤欲绝。 “娘,珏儿和爹一起回来了!”桑珏面色苍白如纸,看着洛云说了唯一一句话。洛云的双眼猛然眨了一下,怔怔望着桑吉的灵柩许久,然后走上前平静地接过拉车的马缰,牵着马车往苏毗王府走去。桑珠回头看着一脸木然跟在灵柩后的桑珏,一直强忍的泪水忽地涌出了红肿的眼眶。她伸手握住桑珏紧握在衣袖内的手,惊觉那双手的冰凉僵硬。 苏毗城内一片肃然沉痛,沿途百姓默然驻足。短短数日间,苏毗王府里外的红绸换作了白绫,喜堂换作了灵堂。自城门口桑珏说了唯一一句话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桑珠替她打了洗脸水劝她梳洗一下,换下身上沾满血污的战袍。然而,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厅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桑珠叹息一声,悄悄抹了抹泪水转身走了出去。 洛云超乎寻常的坚强平静,一个人忙前忙后地打理着桑吉的后事。一整日她都呆在灵堂里,仔细地替桑吉擦洗,为他梳理头发,换上崭新的衣帽鞋袜。她不哭亦不语,只是专注地替自己的丈夫整理遗容。傍晚时分,她自灵堂内走了出来,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厨房准备晚饭。这一顿饭,她做了很长时间,直到夜深人静,所有的饭菜才上齐。 桑珠拉着桑珏在饭厅里坐下,看着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丰盛得仿佛过年一般,她忍了一整日的悲伤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哭了起来。洛云看了眼哭得伤心欲绝的桑珠,平静苍白的脸上倏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欲将破裂。可最终,她还是恢复了平静,沉默地替自己的两个女儿分别盛了一碗汤,然后像往常一般说道:“开饭吧!” 这一顿饭漫长而沉重。从头到尾桑珠都在哭,而桑珏则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唯有洛云一人,默默地吃着,时不时替两个女儿的碗中夹上她们平日里喜爱的菜。 天色将明时分,洛云起身离开饭厅,独自回到房间精心梳洗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次回到灵堂时,天已大亮。操渡亡者的法师已经念诵完七七四十九遍往生咒,满堂的白烛燃至大半,挂满层层烛泪。 此时,府外车马喧嚷,下穹王亭葛枭亲率一众官员前来致哀。洛云整了整妆容,亲候在灵堂外。大小官员站满了灵堂外的院子。亭葛枭一身终年不变的黑袍站在洛云面前缓缓开口道:“镇国公不幸战死沙场,本王深表遗憾。请镇国夫人节哀顺变!” 桑珠一脸悲戚,咬了咬嘴唇冷冷说道:“你不必在此假惺惺了,父亲的死不是你一手……” “珠儿!”洛云忽然开口喝止住桑珠的言语。“呵!”亭葛枭瞥了眼桑珠,语带一丝讥讽笑道:“镇国公乃一代英雄豪杰,能够死在战场上何尝不是一种荣耀?” “是!”洛云平静地开口令在场众人皆惊。 “镇国公一生戎马沙场,抛洒热血,忠君卫国,从无异心。唯独做错了一件事,愧对于心……如今,能够为亭葛王爷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洛云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悲伤,却透着一丝愧悔:“这是桑氏欠亭葛一族的!”话落,她忽然跪在了亭葛枭面前。 “一切悲剧源于爱恨纠葛,桑氏欠亭葛一族的血债由桑氏偿还,但亭葛氏欠洛氏之女的情债也请王爷莫忘!”洛云一席话落,所有人为之一震。亭葛枭眯了眯眼,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你是在和本王谈条件么?” 洛云抬头看向他摇头笑道:“爱恨一念之间,便是生死之隔。此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奉劝王爷,莫要重蹈覆辙!”亭葛枭怔住,神情复杂地盯着洛云脸上顿生的清朗笑容,心底倏地掠过了一丝惊芒。 洛云起身走进灵堂,拉着一双女儿跪在桑吉灵前燃了一柱香。末了,她转身看向站在灵堂外的亭葛枭,绝然笑道:“今日,我便将此生所欠的罪孽一并偿还!”话落,她蓦地一把抓过灵堂上供奉的,曾伴随桑吉戎马半生的长刀,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娘!”桑珠惊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洛云在自己面前自尽。鲜红的血瞬间自洛云颈间喷涌而出,染红了灵堂上的白绫。众人始料不及,全都怔在当下,神情惊骇。“娘……”桑珠扑倒在洛云身上,突然晕厥了过去。 灵堂里忽然静得可怕,唯独桑珏一人一动不动地站着,木然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自尽,她仅仅只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死在面前的不过是个无关的陌生人。亭葛枭沉默地盯着桑珏,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愤怒或者悲伤。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除了那双空洞的眼睛。忽然间,他觉得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陷了下去,无止尽地往下陷,令他惶惑,不知所措。 所有的一切都如他预期中的一样完美地终结,可是他却没有得到预期中报复的快感。那双空洞的眼睛,那张木然苍白的脸竟未曾带给他一丝一豪的快意。他所做的一切本来就是让他仇人的子女品尝到他曾经经历过的绝望和痛苦,一点一点地蚕食掉她对人生的信念和希望,让她心如死灰,让她生不如死。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却莫名地痛了? 良久,他将目光自桑珏脸上移开,转身对楚离吩咐道:“厚葬镇国公夫妇!” “是!”楚离垂首掩去眼底一丝悲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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