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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店主人大怒,气急败坏的追出一条街,已经没了偷马贼的踪影,正巧看见远远一队禁军快跑过来,他快步迎上去,嘴里大叫:官爷给小民做主啊,有人抢我的马,天杀的,我就只有这一匹马,全家老小的生计指望着它呢话音未落,就见禁军头目一挥手,他手臂一紧已经被人抓住了,随即一个黑布口袋套在头上,一道麻绳将他双手用力绑起来。店主人大惊,一挣扎已经狠狠的挨了两脚,他痛叫一声,连忙忍着痛不停的道:我不要了,我不要马了,原来是官爷的朋友,小民说错了话,小民不要马了,真的不要呜呜一把麻核桃塞进嘴里,后面的话也全出不了声音了。

  店主人吓得一股热尿淋淋离离撒了满裤子,自己这脾气被老婆说过很多次了,这次能活着,他一定改过,一定忍气吞声的活着,什么马,就是要了他的房子他的地,他也不再生气了。只要能留一口气给他老两口,他就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再也不敢争什么了,你们要什么,都拿去吧,在这样的国家里,小民能活着已经是幸运。

  然而,他能不能活着,却全然不能由自己做主。

  店主被禁军拽着踉跄而走,耳听得街上一片惊呼,禁军遇上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和他一样的待遇,紧接着就是砰砰声不断传来,所有的门窗都在禁军的逼迫下关闭起来,四下响起惊呼声,禁军喝道:不许出声,说话格杀!于是连女人的惊叫声也没有了,一个婴儿阿啊的哭起来,随即转成呜呜声,大概是被妈妈掩了嘴。?

  那人跳上马,剑鞘回手在马臀部抽了一下,那马一声嘶叫,快快跑起来,他的目标竟然是刚刚出事的德盛门。

  还没有到门前,迎头就撞上了李玄良带着人抓了人往回走,德盛门前聚集的人数众多,一条条长绳如同糖葫芦一般串了许多人,全都是黑布蒙头,嘴巴被塞,只能从鼻子里发出惊惧哭喊的声音,一个禁军看见他,大喊:那还有一个!几个人快速向他跑来。

  他迎上去大喝:李玄良!你当得好差!国公爷让我来问问你,你有几个脑袋预备抓他的人惊讶大哗,都站着不敢动了。

  李玄良闻言吃了一惊,一看来人认识,原来是礼部侍郎离非。宁国公谋逆后,本来打算重用这个外甥,两人内室谈话,离非不知道说了什么,宁晏摔了茶碗,离非不但没有升官,反而连礼部侍郎都丢了,成了一个白丁。不过朝中之人还是不敢得罪这个内戚,别说他李玄良,就是六部尚书撞见了他,也个个客客气气。

  他现在就是一身庶民打扮,骑着一匹驽马,却敢指着大内侍卫总管的鼻子喝骂:你当得好差! ^)

  李玄良惊道:国公爷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离非喝道:你还想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国公不成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李玄良一时失言,连忙拱手,哭丧着脸道:离大人,下官怎敢妄图隐瞒,实在是没有料到啊,下官本来也防着那个宫妃会寻死,可是一路紧紧的看着,她没掏簪子也没想撞头什么的,就是咳嗽自己锤锤胸口,这这这,这也不像是寻死的样子,下官实在没有料到啊,把瓷片子一下下砸进自己心窝子里,怎么有女人能下这样的狠心。这实在是没有料到啊

  休得狡辩!离非;脸颊抽搐了一下,随即喝道:我舅舅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你,你就办成这样还敢有脸在这为自己开脱!

  离非平时和外人提起宁晏,从来不叫舅舅,都称国公,此刻这称呼一叫,李玄良顺势跪下,心道自己拿什么和人家去争,他连连道:离大人,下官已经封锁了所有通道,消息断不至于传出去,这些知道的人,下官也都抓起来了,这一番虽然不能将功补过,可是望离大人念在下官即刻悔改,在国公爷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

  离非哼了一声,道:若是没有说几句好话,你现在还能有命吗他四下看了看被绑的百姓和紧闭的门窗,道:你也还算机灵。这些百姓找个手下带着,你自己现在立即去见国公!余下的事,我来主持吧。

  李玄良满脸吃了黄连一样的苦,诺诺道:这离大人,国公要下官去见可不知有什么事,会不会

  离非冷冷道:你做下这等好事,还指望国公请你去打赏吗还是说你就不想去了

  李玄良大惊,忙道:不敢,下官这就去,就去!

  离非语气转为温和,道:李大人,你的忠心舅舅也知道,给他说两句,消消他的气,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你要是再拖延,那不是让他更加发火吗

  李玄良连忙点头称是,谢过离非,飞跑回去。

  离非平生第一次做戏,心里紧张的砰砰乱跳,只得不停用大喝掩饰语气,此刻松下一口气,回身向士兵吩咐:开门,让我出去。

  那城门守兵结结巴巴的道:可是,可是李大人刚刚下令,出城格杀!

  禁军副将庄翰赶上前,喝道:大胆!你没看见李大人也要听离大人吩咐吗离非大人是国公爷的亲外甥,你敢阻挡离大人办差,你不要命了

  那小兵连忙让开,打开城门,庄翰巴结的看着离非笑。口中道:离大人,请,有没有需要小人帮忙的地方

  你在城门守着,不要让任何人出入!

  是!

  还有离非回头,嘴角微露嘲讽,淡淡道:我不是国公爷的亲外甥。说罢打马便走,不再理会此人。

  大概两刻钟以后,李玄良脸上有个清晰的掌印,气急败坏的跑过来,老远看见庄翰站在城门口挺胸凸肚的戒备着,大喝道:离非呢

  庄翰傲慢的道:离大人出去了,国公爷有要事需要办理。

  李玄良跺脚唉声,打马便冲。庄翰伸手拦住,道:慢,离大人吩咐下官把守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话音未落,脸上啪的挨了李玄良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于是他的脸上也迅速泛起清晰的掌印,他正要大叫,李玄良身后出现很多兵马,当先一人面沉如水,正是宁晏,他道:来人,快追!抓到离非,赏千金!无数士兵快马出城,早把庄翰挤到一边,还好他识相快,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了。

  离非出了城,只顾没命一般打马狂奔,此去江州是好几天的路程,他的马只是一匹普通拉车的驽马,舅舅不会不追他,能不能逃的了,离非完全没有一点把握,但是他此刻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的心里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只认准西北江州方向死命跑去。离得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只要自己尽了力,哪怕最终被抓住了,自己拼力喊一声,说不定青瞳就能听见,说不定就有冥冥之中的神灵传给那姑娘听见。

  可惜这段路平时少走,不算熟悉,驽马带着他奔着一个高坡冲上去,等离非发现绕了远路准备拨马回去时,他站的高,已经在地平线那边远远的看见盔甲的反光了,自己要是回头怕正和他们撞上。

  离非急得要命,只想先逃了再说,打马往错路上继续走,马儿这一路挨了他好几十剑鞘,它只是一匹驽马,能力有限,不能离非想它跑多快就有多快,如今挨了这一下重的,前面路又是上坡,腿一软反而更慢了几分,离非情急用力,好容易催着马儿爬上高坡,这一耽搁,已经能看见远处密密麻麻蚂蚁大小的追兵了。

  耳边传来水流的声音,离非奇怪回头看,更是叫了一声苦,原来这坡下面就是梁河了,一年多以前,景帝出逃,他所乘惊马就是跳进这一条河,最后逃生的。梁河两岸地势高低不一,靠近京都这一侧较为低矮,所以河堤的修筑也是这边高那边平坦。梁河虽然远不如沛江广阔,可也是一条大河了,又因为离京都近,怕京城生水患,梁河这边的堤坝修筑的格外陡峭高深,景帝当日过的那一段河堤在上游很远的地方,相对低矮,当日又是枯水季节,所以他平安通过。

  可离非面前的是离京都最近的一段河堤,整个梁河最高的河堤,这段河堤兼备远程防御敌人进攻京都的功能,所以修筑陡峭的难以攀援。

  离非下马,他此刻心中十分平静,抓着河堤上的青草石块慢慢向下攀援,只走出五步,就踩到一块浮石,他脚下滑脱,一气溜下去十丈左右,手指才侥幸抓到一把草根停了下来,身上擦出好多血迹,离非这番死里逃生,却如同没有遇到危险一样,略顿顿身形,就继续攀援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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