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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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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从来无亲情,我……一直不信,父皇对我,三分慈爱,四分严格,谆谆教导,殷殷期盼,我总以为……谁料……”他全身好似叫也颤抖了起来,左右踉跄了两步,整个人竟似支撑不住地摇摇欲坠。 “御,你还有我。”秋水急急地扶住他,用自己双手传递出来的热度坚定地温暖他濒临干涸的心。 “对,我还有你。”景御失神的眸子突的一亮,双手紧紧回握住秋水的小手,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只怕你进来容易出去难,你们以为,朕会心慈手软到放你们出去吗?”景岚冷笑着望着眼前看似温馨的一幕,轻蔑地嗤之以鼻。 “秋水既然敢孤身闯入虎穴,就没想着平安地出去。”她磊落而笑,灿如繁花,洁白的长衫盈盈吹散在微凉的夜风中,仿佛凌波而来的仙子,让满室的明光尽皆失色,“生又何欢,死又何哀。繁华一梦转头成空,与自己心爱之人生同塌,死共穴,秋水虽死犹欢。” “景御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自是不怕。失之桑隅,收之东榆,我失国亡家,却收获了云儿可贵的真心,此生已是无憾。云儿是天下至宝,就算重新给我整个国家,我亦不换。”他朗朗而笑,轻轻将秋水拥在胸前,深情凝视。 “哼。如此,朕就成全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吧!”景岚冷冷一笑,阴靖不定的眸子里露出几丝嫉恨的凶光,不再眷恋地转身,欲举步离去。 “等等。”秋水突然从景御怀中轻轻离身,清朗的声音如利刃从背后传来,一字一句,清晰地击在他心如铁石的胸口,“江惠如,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她的魂魄,生生世世日日夜夜都不会放开你。午夜梦回,静夜阑珊,你可会从梦魇中惊叫醒来,冷汗涔涔一身。” 景岚蓦的停步,高大的背影滞在对面铺天盖地的明光里,肩膀微微地耸动着,终什么都没有说,决然地离去。 对面一大团斑斓的明光迅速散去,很快消散成远处苍茫的夜色中几点明明的白点。夜风呼啸着从门框窗户挤进昏暗的大殿,卷进来几片微微翻卷着边边的黄绿树叶。叶落知秋,秋天的脚步在一阵阵冷风的呼啸声中纷至沓来,触目萧瑟,这一年的寒冬,徘徊在所有人的心门之外,亦不会再远。无意中听多了宫闱秘密的惶恐随从,今夜过后,又有几人能保住了性命地活下来,平安终老。 “小姐,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等死吗?”月儿紧紧攥着张德贵的手,望着逶迤远去的一行人,心有余悸地颤声询问。 “未必如他的心愿。”秋水小心将景御扶到椅子上坐下,伸手替他试了试微微被冷汗濡湿的额头,冷静道,“我既敢只身进来,也料到了叶景岚不会轻易放过,自然还备了后着。” “我们能出去?”景御面朝秋水,不信地挑了挑眉。 秋水刚想张嘴回答,几人却突然听到耳畔发出了几声长长短短的奇怪敲击声,那颇有节奏的敲击声,时而长,时而短,不知从何处闷闷地传过来,落在这样一个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夜晚,分外让人惊悚。 “小姐,什么声音?”月儿已成惊弓之鸟,缩在同样一脸惊疑的张德贵身后,小心探着头,声音微微打着轻颤。 “别怕。”秋水侧耳倾听了片刻,仰头会心一笑,朝三人松了一口气道,“是北胡国主胡不归手下的侍卫清风来接应我们了。” 果然,秋水话音月落,大殿左侧角落内铺着的一块地板微微松动了几下,似乎被人从地下轻轻地顶起掀开,露出一个黑潦潦的洞口。一个男子冀了软纱巾的头颅从洞口机警地探了出来,炯炯的目光朝殿内迅速扫视了一国后,矫捷地从洞内一跃而起,立在秋水面前朝她恭敬地唤了一声:“公主。” “一不小心救了胡不归一命,他封了我做了北胡挂名的护国公主。”秋水知几人一时理不清她与胡不归之间看似复杂的关系,索性只简单地做了解释,略略宽一宽他们吊起的心,转身朝灰头土脸的清风问道,“秘道可还走得畅顺?” “照公主画的示意图,清风不负所托,总算顺利找到秘道,隐蔽潜来,一路上不曾被人发现。”清风整了整容色,理了理思绪,将两人在宫内分手之后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听得秋水连连点头,不禁喜上眉梢。 “宫里何曾有过一条通往外面的秘道,为何景御不知,云儿却似一清二楚?”景御听得诧异,虽眼睛看不看,却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可思意。秋水好似他命中注定的幸运女神,总能在他临危之际,安排一支奇兵突起,让逆境峰回路转,绝处缝生。 秋水转身,立在景御身侧,低头陷入了沉思:“云家女子世代入宫为后,已历四朝。前朝天擎帝之后,出阁之前乃是巧手段七的徒弟。这位云后生性活泼,性喜热闹,常嫌宫中闷气,索然无味,常对宫外的生活恋恋不忘,索性就伙同她那老顽童师傅,在这座偏僻的冷宫中秘密修建了这样一条通道,便于她偷偷溜出宫来玩耍。恰巧秋水从小酷爱看书,右相府中琳琅书阁号称藏书千册,十几年中,秋水孜孜不倦,勉强将其看了个囫囵,正巧被秋水看到了云后夹在古籍中的秘道图纸,当时看后一笑而过,不想今日恰好用上,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皇上,娘娘,这些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我们先离开这地方,以防衡王再来生事。”张德贵见两人还自为往事唏嘘不已,生怕衡王去而复返,几人就算肋生两翅,只怕也难逃了出去。 秋水与景御相似一笑,也觉张德贵所说有理,忙从各自的思绪中抽身出来。秋水点了点头,对几人吩咐道:“清风带路,月儿和小贵子扶景御下去,我断后。” 几人被困冷宫,孑然一身,并没什么需要整理带走的身外之物,月儿和张德贵见转眼便可脱困,各自喜上眉梢,雀跃不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景御面前,一左一右小心地将行动不便的景御扶起。 “圣旨下——”几人正欲离去,突听殿外传进来一道尖锐的太监声,清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依稀见两个太监服色的男子两手各自捧了满满一手东西移步过来,忙闪身躲在了暗处。 秋水澄澈的目光遥遥注视着洞开着的两扇大门,挥了挥手,示意月儿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废帝叶景御接旨——” “制曰:废帝景御,本无冰渊之操,皇族血脉,竟鸠占雀巢,盘踞龙座,为保叶氏皇族清白之芳声,泽留后世,特赐鸠酒一壶,命尔自裁,钦此!” “皇上,奴才对不住了!”两名穿手持麾尾,捧提花银龙圣旨与凤嘴提梁酒壶,身穿葛布箭衣,系白玉钩黑带的太监面无表情地宣读完景岚连夜所下的圣旨,狞笑着缓步朝无声聚在一起的四人走去,却听“啊 ”的惨叫一声,刚刚踏出两步的身子倒在了地上,手中所棒的物品横七竖八地落下来,狼籍了一地。 “清风——”秋水在昏暗中目力极好,早已看出两名太监被斜里飞出的两把柳叶飞刀刺中要害,一刀毙命。她待要制止,已然不及,一面忙命张德贵将殿门迅速掩上,一面默默看了倒在地上的太监一眼,见两人狰狞着双目,眼殊向外突出,似是死不瞑目,叹道:“将其击昏便可,何必多伤两各人命。” “就算你我心软放过,待我们走得干净,叶景岚也未必肯放过他们。”景御轻轻上来两步,拍着秋水的手臂,示意她莫再责怪清风。 “清风情急,公主恕罪。”清风始终对景御抱着莫名的敌意,并不肯十分领他的情,抬头微白了他一眼,沉声朝秋水请罪。 “皇上,娘娘,快走吧,衡王见派来的太监过了时辰不回禀,势必料到事情有变,以他的脾气,定会亲自过来查看,那时想走也走不了了。”张德贵见几人犹自磨蹭,朝微开的门外小心探了探头,跑进来急出了一身冷汗。 “主上已派慕容将军在边境接应,只要我们连夜出得帝都,一路往北,就可保性命无恙。”清风朝秋水坚毅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将胡不归的安排一一禀告。 “走!”秋水朝几人迅速瞟过一眼,断然吩咐。 清风在前带路,月儿和张德贵一左一右扶了双目失明的景御,依次下了秘道,几个人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潦潦的秘道口。窗外冷月如霜,夜沉星晦,风好似倦殆了,不似刚才怒吼着呼啸而过,一缕缕婉约的夜风徐徐迎面而来,满殿白色的布幔因风而起,翩翩若舞。空荡荡的大殿沉沉一片,好似远古时期的洪荒异兽静静年立在苍茫大地上,睁着幽暗的眸子。除了风过叶落,布幔飞舞,四周极静,静得令人心底发寒。 秋水默默环视四周,清朗的目光定定落在满殿乱舞的白色布幔上,不再犹豫彷徨。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长舒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贴身携带的火褶子。手中的火褶子一晃即燃,很快在她手中冒起了缕缕青烟,红色的亮点隐隐跃动,呼之欲出。 她举着火褶子的手朝一旁的布幔上轻轻晃了一晃,布幔“蹭”的一下,蹿出一簇豆大的火苗。火苗在夜风中忽上忽下,生命力旺盛地扩散,很快蔓延成大片,在大殿的四周渐成燎原之势。 她轻轻抿了抿微有干涸的双唇,随意地将手中的火褶一丢,弃在地上。浸满了硫磺与松香的火棉恰巧落在倒翻在地的那壶毒酒上,火苗在酒精的催化下腾的一声蹿出几尺来高,汹涌地朝秋水扑了过来。 秋水只觉一股熊熊的热气灼灼地扑面而来,本能地提气向后纵去,几步飘到了秘道入口,她最后回头,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已成了金黄火海一片的大殿,抓起放在一旁的青石地砖,迅速踏入秘道,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熊熊的烈火之中。 月寂寂,风细细,冷夜深沉如晦。 冲天的红光犹如一道霞光,奋力突破云层,染红了整个昏暗苍茫的夜空,红光如洗的天空好似凶猛的巨兽,张开了林林的血盆大口,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染红了寂静的大地。 不知是谁远远大喊了一声,远远近近的灯火逐次亮了起来,整个皇宫从梦中醒来,人声鼎沸地沸腾起来。 面对锦绣皇宫百年一遇的冲天大火,步伐慌乱的太监宫女手中那一桶桶来回晃荡的水无异杯水车薪。冷宫多年不曾修缮,水龙水缸等一应救火用具皆无,入夜北风,秋来干燥,更让火势如虎添翼,大有不毁尽一切势不罢休的架势。 气急败坏的叶景岚面色铁青地立在不远处高高的山冈上,一语不发地紧盯着燃着熊熊大火的冷宫。左右伺候的宫娥太监远远立了,战战兢兢地垂着头,谁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新皇泼天的怒气陡然降临到自己的身上,立剔尸首异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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