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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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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她便十二分断定宋少祁绝不是北胡慕容恭。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学那慕容恭着紫袍玉带,戴狰狞面具?疑团不解反增,她不由低下头去,细细地审视那一掌眉目粗犷的冷硬面容。 只觉眼睛一花,宋少祁被太阳晒得泛了一层明光的脸顿时模糊起来,渐渐与脑中另一个呼之欲出的模糊影子,影影绰绰地重叠起来,不断地交错叠加。御……她抑制不住地轻喊一声,蓦然清醒过来,惊出一身潮湿的冷汗。 她再不敢分心地定了定神,尴尬地转移视线,打开包裹,找到被他收在最下面搁了银针的苏绣花卉锦囊,利落地从中取出几根,分别用不同的指法与力道对准他的胸口的几处大穴刺了进去,宋少祁闷哼一声,倒在秋水怀中的身子下意识一缩,微锁的眉目舒展了开来。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从头上拔下那支斜插着的点翠华盖步摇,黄金琢成的簪尾,在阳光下泛点夺目的金光,一如这漫天的黄沙一样疲惫了的她的眼睛。她斜眼扫过四周,冷若冰霜地朝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四人呵斥:“要他活命,就转过身去,谁也不许偷看!否则,哼哼,你们主子有个三长两短,后果自负!” 血有流尽的时候,她的负荷终有极限。她的血不是山间取之不尽的河泽之水,任人取舍。这种自残身体的舍身为人,可一不可二。她可不希望有朝一日她的秘密人尽皆知,从此成为江湖上人人两眼放光杀而得之的猎物,一想到大群大群的男人盯着她的纤纤玉手,眼冒绿光,饿虎扑食般前赴后继,她的心底就涌上一阵恶寒。 果然,三个铮铮硬气的男子连同墨雨怀中的虹电点头如捣蒜,虽极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开她三丈远去。她满意地回头,轻轻一撩袖子,莲藕般娇嫩的玉手上一道与映雪极不相称过的丑陋伤疤跳跃着暴露到阳光底下。她眯着眼睛定定地望了昔日绝决留下的一道蚯蚓般扭曲的伤疤,若换在往日,她定会劳心劳神地配一份独门的玉肌生雪膏,一日三遍不厌其烦地擦拭。这一次。她眼睁睁看着伤口化脓溃烂,只是简单地做了清理,由着它生出伤疤,结痂掉落,孕育新肌……仿佛留着它,所有可能被遗忘的人事都留下了曾经存在的凭证,凝结成再无法抹去的印记。 叶景御轮廓鲜明的脸不断在她眼前放大,她怔了怔神,突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一眼产生的错觉。叶景御与宋少祁同样目的明确,高贵和拥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只是御收敛温润亲和,宋少祁倨傲狷狂疏离,同样高贵的气势下,实则脾性南辕北辙。 剪不断,理还乱。相隔何止万里,那张如琢如磨的脸却越发的五官鲜明起来。她不敢再去想他,抿了抿唇,将怀中的他平平放倒在地,咬着牙举起步摇锋利的尾端,在原来的伤疤下面狠狠划过一道长长的伤口。 血如泉涌,伴随着心尖传过来一阵阵痛彻心扉的疼痛,她迅速着丢下步摇,颤抖着将自己展开了朵朵妖艳莲花的玉臂凑到他苍白干涸的唇边,同时伸出另一只手,竖起两指,迅速解开他风池、气海、中极、鹰窗的四处大穴。 宋少祁闷哼一声,暗红的眸子泛着点刺目的赤色,寒玉般冷凉的唇抵在她温热的血泊中,一动不动地散发着颓败与死亡的气息。 秋水一惊,见他眼中赤芒更盛,知他中毒过深,体内三色罗叶的毒早已腐蚀了心肺,侵入任督二脉,整个人神智已是不清,若再不及时救治,只怕她流光体内的血,亦救不回他搁在阎罗殿中的半条命。 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她所想,她猛然低下头,义无反顾地张口往自己的手臂抿去,大口地含满了一口鲜血,忍着直冲鼻尖的血腥,伸手用力掰开他紧闭的双唇,俯下身闭眼将自己的樱桃小嘴凑了上去。一口一口,汩汩的血,一大半从两人的唇边溢了出来,很快侵染在漫漫黄沙中,一点一点渗透下去,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小块暗红斑驳的印记,在烈日下散着妖异魅惑的光芒。 相抵的唇终于回暖,混了凝神珠功效的奔腾热血在他体内的每一处血管回旋激荡。她长舒一口气,从未有过的疲倦漫山遍野地向她压来,她来不及阻止臂上的血,眼睛再也睁不开来的闭上。 “啊——痛……”一声含混而模糊的惊叫声戛然而止在被宋少祁猛然咬住的双唇上,毫不怜惜地蹂躏践踏。 明明是命悬一线的灰败,不过恩赐了他几口保命的杨枝甘露,竟瞬间生龙活虎地欺上来反客为主。她的唇,不是他恣意采撷的群芳谱,已不是纵马扬鞭时昂然灌下的革中烈酒。她怒极,偏除了先时淬不及防的那一声长叫,双唇被他横蛮地咬着不放,莫说唤人,便是呼吸亦变得困难了起来。 “放手。”没有流血的手在黄沙中摸索了片刻,终于触到了被他丢过一旁的华盖步摇,她拼尽全力地一搏,步摇尖锐的一端几乎全部狠狠地刺进他线条僵硬的肌肉里,只露出另一端微微晃动的一串玛瑙璎珞。 他吃痛,“啊”的惨烈嚎叫一声,凄厉的叫声震撼半天,振落了裹在大风中卷过的几块碎石,空绝沙哑的声音仿佛被高高抛起,又高高地扶风坠下,掷地有声。 “主子——” 远远背对着两人,如木头桩子一样立着不敢回头的三人蓦然惊喜,已将重伤的虹电放在马车之中的三条汉子再也抑制不住地发力狂奔过来,望着浑身是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又惊又呆。 “搬开他。”秋水微睁的眸子里落入三个昏暗的黑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终因精力耗尽而昏迷了过去。 “主子的眼睛又变黑了!” “叶姑娘的手……” “扶主子和叶姑娘回马车,召慕容将军八百里加急,前来接应!” “……” 天空里传来几声清越的叫声,不住在头顶忽高忽低地和鸣回旋,划破寂静无声的天空。如有天籁般传来。 “水……”秋水在迷迷糊糊中似睡似醒地微张开眼,一抹明亮的绿朦胧地从眼前疾闪而过,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上下眼皮重重地阖上,继续昏昏然欲睡。 “扁鹊爷爷,她醒了吗?”似真似幻中,一个清脆恰似莺啼的女子声音似惊还喜地在耳旁响起,不一会儿,龟裂的唇边试探地凑上来一碗甘冽的清水,似干涸的沙漠中从天而降的一滴甘泉,秋水如溺水之人,本能地寻到生命之源,如饥似渴地喝起来。 似乎长久未能这样舒服了,她的喉咙里溢出一缕满足地轻叹,嘴角扬起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直直地躺倒下去,翻了个身,在身下传来的阵阵颇有节奏的轻微颠簸中继续沉沉地睡去。搁在锦被外的右手,无意间露出一截新裹了纱布的手臂。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不过人却是没事了。”被唤作扁鹊爷爷的是一位白发鹤颜的青衣老者。他立腰挺身,精神灼灼跪坐在秋水所躺软榻一侧的纯羊毛地毯上,捋了捋下颌上一把雪白山羊长须,眼中绽开点点笑意。 “那就好,这位叶姑娘要是再脱离不了危险,风哥哥每天臭着他的脸,止不定又要拉得多长。”一身养眼绿萝裙的小鸽子雀跃地跳起身子,却忘记了三人正置身在一辆正在行进的马车中,“咚”的一声,头顶恰好撞在了车顶的横梁上,“哎呦”一阵乐极生悲的哀号。 那马车豪华宽敞,四边各长四丈余,用靛青提花锦缎围拢了起来,在顶上结成一个如意穗子,车内应有尽有,靠内侧摆了一张贴黄提梁矮床,对面一只硕大的双龙戏珠纹雕填漆箱,箱上一只剔红庭景三层盖盒,一把嵌螺钿鸳鸯莲花纹黑漆茶壶,紧挨着茶壶单搁克一盏同色小茶盅,俨然一间五脏俱全的卧室。 ”丫头,就你嘴贫!小心你风哥哥的脾气。”扁鹊爷爷乐呵呵地瞧着她笑得开怀,一面好生地提醒警告她。 “又不是雷哥哥,小鸽子才不怕呢!”哼!她不服气地撅撅嘴:只有雷哥哥那张抹了一层黑炭的煤灰脸,才会动不动暴跳如雷地裳她一个炒栗子,向来温润如玉的风哥哥,总会细声细气地耐着性子听完她所有的唠叨,何曾为一些微末言语翻过脸来。 “停车!原地休息!”说曹操,曹操到,清风朗朗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明显的疲惫,骤然响起了在平稳前行的马车旁。马车在他的尾音中戛然而止,好了伤疤忘记疼痛的小鸽子蹦蹦跳跳地下了马车,亲昵地挽过清风垂在马侧的大手,偏着头笑嘻嘻地问道:”风哥哥,你不用问爷爷啦!叶姐姐醒过来啦!只是失血过多又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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