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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一夜了,有什么事需要谈一夜吗?”连曦讽刺地一笑,掠过纳兰敏看着祈殒,“楚清王,你现在有何打算?”

  祈殒笑了笑,“如今我已是丧家之犬,你我的谋算已被揭发,还能有什么打算。你还是速速回昱国吧,祈佑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出卖他的人,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他下一个目标定是对付昱国,你们要快些准备好……怕是有一场大战要展开了。”

  “我应该去的地方不是昱国,而是夏国。”连曦的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的亮光,深莫能测,“如果楚清王愿意的话,就随我去夏国证实一件事吧。”

  祈殒望着纳兰敏,还在犹豫着,她的身子似乎不太好,如果还要连日奔波,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用担心我,我的身子可以挺住。”纳兰敏上前一步,轻柔地握上他的手,“我不想牵绊住你的脚步。”

  祈殒回握着她的手,淡淡地望着连曦,下定了决心,“好,我们现在就起程前往夏国。”

  “好,果然是个成大事者。”连曦猛拍上他的肩膀,不住地赞叹了一声,“馥雅公主,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

  纳兰敏垂首,凄然地扯出淡淡的笑。自己的身子怎么样她很清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希望陪伴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完成他的夙愿,这样她就能安心离开了。

  夏国

  连曦单手抚玩着翡翠玉杯的盖帽,茶水中的热气时有时无地蹿出,袅袅泛起轻烟。祈殒双手置于桌上,目光深沉,双唇紧抿,呼吸平稳。偌大的殿堂格外寂静,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

  夏帝元荣端起案上的杯,置于唇边轻抿一口,香气充斥着口腔,他闭目回味了好一阵子才将杯放下,“你是要朕与昱国联手对付亓国?朕没听错吧,多年前连城还派兵攻打夏国,是亓国派兵增援才免遭一难。更何况,如今的夏国也没有那个实力与之对抗。你们回吧。”

  连曦猛然将盖帽置回杯上,清脆的声音响遍大殿,“如今亓国已准备攻打昱国,单凭我们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如昱国真的灭亡,下一个被亓国吞并的便是你夏国。”

  元荣扬了扬嘴角,丝毫不为所动,“这不需要你操心。”

  连曦一声狂傲的冷笑,“堂堂夏国之主竟是如此顽固不化。亓国野心勃勃欲吞并昱、夏二国一统天下,您还想置身事外!况且……”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凌厉的目光直逼元荣那颇有自信的眼,“您可记得夏国的馥雅公主?”

  一听“馥雅公主”四字,他的脸色惨然一变,抚着杯的手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忙问:“你说馥雅公主?”

  “她可是纳兰祈佑最宠爱的蒂皇妃,您要知道,枕边一语,夏国覆灭只是迟早之事。”连曦很满意见到他的变脸,“馥雅公主”四字确是元荣多年来的心病。

  “不可能,朕见过蒂皇妃,她与馥雅根本就是容貌相异的两个人。”

  “她是不是馥雅公主,就由楚清王为您解释吧。”连曦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终于端起一直把玩在手心的茶杯,饮下一口茶。

  祈殒点了点头,“那时的她只不过换了一张脸,为了掩饰其身份。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父皇、母后报仇,所以七年前便与祈佑谈了笔交易,正为复国。”

  元荣的脸色更显惨白,神色渐渐涣散不定,双手紧紧握拳。蒂皇妃,馥雅公主……竟会是同一个人,竟会在纳兰祈佑身边。当年甘泉宫那一幕幕血腥的杀戮仿佛历历在目,原本是想斩草除根,却没想到馥雅这丫头的命这么大,多次逃脱了。当时他就觉得奇怪,那么多批杀手的阻杀竟不能解决两个人,原来是被纳兰祈佑救了去。

  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即使夏、昱二国联手,也未必能铲除亓国。”

  “我们为的不是铲除,只是自保。只要我们二国牢牢绑在一起,他亓国对我们也无可奈何。”连曦睇了祈殒一眼,“楚清王自小便在亓国长大,对其地形分布一清二楚,这便更利于我们。”

  元荣紧握成拳的手心已经涌现出丝丝冷汗,“容朕考虑考虑。”

  “事到如今,您还需考虑?若你我二国不联手,将会如一盘散沙,被亓国一口一口地吞并。相信我,纳兰祈佑的野心并不仅仅限于此刻的形势,他的目标是——天下。”连曦一个用力,手中的翡翠玉杯便被他狠狠捏碎,杯中之水与手心之血汇集在一起,滴在剔透的汉白玉桌面之上,格外骇目。

  未花太多的时间,元荣便被说得冷汗淋漓,焦躁不安,当下应允同昱国结盟,一齐对抗亓国,甚至将自己的女儿湘云公主送给连曦做妻。这一幕,仿佛如七年前,馥雅公主与连城的婚姻一般无二,再次重演。如今只是换了一个人,换了一种身份,换了一种目的。鹿死谁手,待后观望。

  当他们二人与元荣达成协议后便回到客栈,祈殒才推开门却见纳兰敏死气沉沉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动不动。祈殒的呼吸在那一刹那静止,猛地回神,冲上前将纳兰敏扶起拥入怀中,“敏敏,敏敏……”他一声声地呼唤着她,希望能够叫醒她。

  连曦闻声而来,盯着已奄奄一息的纳兰敏,悠然开口:“她已快油尽灯枯。”

  祈殒回首,狠狠盯着他,“她的病怎会如此严重,你不是告诉我,她的病情很稳定吗?”

  “不这样说,你如何会同意与我前来夏国?”他的声音如斯冷漠,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人能带动他的情绪,那份冷血,犹如暗夜之魂,“你应该清醒了,不要因儿女私情牵绊住自己的步伐,我们是做大事的人。纳兰姑娘是个识大体的人,她不会怪你的。”

  “你闭嘴。”祈殒怒斥一声,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真的不知道,她的病情竟到了如此绝境,如果他早知道,绝对不会连日来马不停蹄地奔波,让她身心疲累。多年前送她去昱国已使他自责至今,而今,他该如何面对这位为了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的女子?

  不知何时,纳兰敏已经悠悠转醒,舔了舔干涩的唇,笑道:“他说得对,你是干大事之人,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她一直都知道,祈殒非常想为先帝报仇,不是出于私心,全然是因为对先帝的父子之情。她知道,先帝对其他人或许是无情的,但是对袁夫人的儿子,却疼爱有加,甚至将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情,才有了祈佑弑帝的一幕吧……如果先帝能多分一些爱给其他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有当年的惨剧发生。

  祈殒盯着倚在自己怀中的女子,竟是如此娇弱,如此单薄。曾经,他怎么没有发现,原来她也是一个需要男人悉心疼爱的女人,她也需要自己的关心。而他,整日沉浸在母后枉死的悲痛之中,又一心想着为父皇报仇,竟忽视了一直默默伴在自己身边的她。

  纳兰敏惊诧地望着祈殒的眸中渐渐凝聚出水汽,最后聚满而由眼角滑落。她立刻接住,虚弱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问:“为我而流?”

  祈殒紧紧握着她的手,已无法再言语,只能点头。

  “原来,你是在乎我的。”她原本沉闷难受的心情突然得到释放,脸上的笑格外明媚,可脸色却在一分又一分地变白变暗沉,血色早已褪尽。

  “傻瓜,我怎么会不在乎你。”祈殒心疼地抱紧她,泪水时不时地滑落在脸颊,可见他对她的用情之深。

  “我一直有个问题……多少年放在心头却不敢明言……”她的目光渐渐涣离迷茫,声音也越来越沉,“纳兰敏与馥雅……谁才是你心中第一人?”

  祈殒听到这句话,有片刻的沉默,随即毫不犹豫地答了三个字,“纳兰敏。”是的,这个问题也纠缠了他多年,仍不能解。直到方才看见纳兰敏躺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当他听连曦说起“油尽灯枯”,他确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是那样强烈。他才明白,多年来,一心牵挂之人唯纳兰敏一人。至于馥雅公主,永远只是母妃的一个影子,对她的情,从头到尾仅仅是单纯的迷恋,而非爱。

  纳兰敏听见他异常坚定的回答,心头被甜蜜灌溉得满满的,强忍许久的泪终是无法克制地滚落。她紧紧地回拥着祈殒,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殒,能在有生之年听见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半生之事……诸多烦忧,感谢有你的爱……君可知……我心……”声音渐渐被吞噬,唯见纳兰敏的口一张一合,却再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连曦一步步地退出了房内,千年清冷的脸上覆上了一层淡淡的伤感之色,“爱情”这两个字是他终身都不屑触碰的东西。女人,他有,七大手下皆为他的女人,但是爱情,他从来没有过。因为爱上他的人只有三个理由,相貌、钱财、权势,这样的爱情要来可做什么?

  在他将门缓缓闭上那一刻,见到纳兰敏静静地闭上了水眸,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他想,这一刻,她是幸福的。权力与爱情往往不能兼得,有取必有舍,正如馥雅,她与纳兰祈佑之间正是如此。有时候他会问自己,设计将馥雅推给大哥之举到底是对是错,真相大白那一刻,不仅伤了馥雅也伤了大哥。可他一直不敢相信,怀着大哥的孩子,她竟然选择留在纳兰祈佑的身边,她忘记自己腹中怀着与大哥的孩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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