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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荆轲把秦舞阳交给随从,跟燕丹一道去祭河,回马车旁,看见夷简和芥兰,惊讶道:“原来还有个小东西,姬丹,这一趟回中原,你收获颇丰啊!”

  芥兰朝荆轲笑,荆轲不禁蹲下身,伸手捏她的下巴,“真是个难见的小美人,跟我回家吧?”芥兰摇头,指燕丹,“母亲说,以后要一直跟着哥哥。”

  荆轲斜视燕丹:“他做你哥哥,会不会太老了点?”

  夷简忍不住笑!

  其实,一个眼神,一句话,也许种下一段缘。燕丹白了眼荆轲,往易河边走,式妋拎着竹篮随后,夷简和芥兰跟上,荆轲若有所思的走在最后,一行人到河边,式妋按扎摆放供品,有时候人类的祭祀祈福不过美好的祝愿,更是对逝去的人,逝去灵魂的想念安抚。

  夷简真心祈盼她所有在乎的和在乎她的人平安!

  易水归来,还在路上,一名宫中的侍卫匆匆策马,逆方向而行,半途找到燕丹的马车,侍卫立即拦下,燕丹掀开布帘,侍卫跪拜,报:“太子殿下,赵国李牧领十五万兵北上,借口为上党郡一战燕军临阵撤离讨个说法,要攻占武遂和方城。”

  武遂和方城是燕国边境,与赵国北土接壤,燕丹指腹摁在两鬓,弱肉强食,都妄图称雄,“派谁出征?”

  “是剧辛!”

  呵,燕丹冷笑,剧辛对抗赵国的武安君李牧,闻风丧胆了吧。

  (三)

  世事难料,这是日子。

  几乎一夜之间,王城蓟变得拥挤,燕国百姓对李牧,确实闻风丧胆,何况当今的局势本来赵强燕弱,李牧领军北上,浩浩荡荡的队伍还没到武遂和方城,城里和附近村庄的百姓就奔走一空,弃屋弃田,纷纷向蓟逃亡。

  六月底,蓟不复往日的妖冶唯美,夏季的热浪开始袭来,路上避难的乞讨者众多,街市巷口都充斥着难闻的汗臭味,担心暴民叛乱,燕王喜每日开仓放粮,救济逃亡的贫民百姓,蓟城人心惶惶。

  很多事,人无能为力,到七月中,也就半个月光景,侍卫再来报:“太子殿下,武遂方城相继失守,李牧边防军勇猛善战,连取两城后继续北挺,直攻厘和阳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燕丹神色不变,手里的玉瓷杯却应声而碎。

  夷简有些后悔到燕国,倒不是因为燕国开始战乱,而是人情,不到燕国来,燕国是不是战乱或者战败她无所谓,心里没有太深的感触,可是她现在身在燕国,对她来说不管太子燕丹有什么想法,也算是有恩于她了,她也认识了荆轲,认识了高渐离,四周的邻居百姓即便不熟识,也都真实存在于周围她的视线里,他们都是燕国人,住的地方如果不能称之为家也是个落脚的温暖的屋,这就是人情。

  对方是李牧,是她的姐夫,她希望孰胜孰亡?

  晚上,夷简坐在荷花池边,一只大手蓦然抚上她头顶,夷简抬头,是燕丹,他道:“我带你去厘城,必要时也许可以救我一命。”

  “李牧不是个徇私的人!”夷简耸肩,“你就是俘虏了我大姐,他恐怕也不会忘了将军职守。”

  “呵呵……”燕丹笑起来,“也不指望你有多大作用。”

  “厘城,也要失陷了?”夷简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宫里的粮仓再充沛也经不起长期消耗,”流离失所的游民日渐增多,“长此以往,燕国内乱外患并起,不是面临亡国就将改朝换代。”燕丹叹气。

  “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如果你不想死,我带你走,去赵国,没人知道你是燕太子。”人谁甘愿死。

  燕丹眯起眼,想笑,然而扯了扯嘴唇,却笑不出声,想起在秦国奴隶村,她硬塞给他一包金,怅然所失,有时候真希望她还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光阴荏苒,不随人。

  七月中,燕丹携樊於期领一支精锐骑兵从都城蓟出发,夷简又换上燕丹的旧衣,快四个月的小腹平坦,除了一开始偶尔胃里难受,害怕特别的香味油腻味刺激,其余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芥兰留在蕲,有式妋照料。

  北方民族擅驯养凶猛鸟兽,燕丹骑兵上空,一只体态健硕的褐色秃鹫始终亦趋盘旋,翱翔,粗哑的叫声吓退数里飞禽。

  ……

  厘是座小城,李牧大军攻取后并没有屠城,只在城门口设置关卡,普通百姓和商贩允许通行,周围一些躲避战乱的燕民见安全,饿死在外不如尝试回家度日种田,胆大的先回城归顺赵国,几天后厘城内逐渐人多,恢复往日喧闹,街道上驻扎的由燕军改为赵军,疆土易主。

  到厘城几里外,精骑兵隐没山林,燕丹带夷简去城门口关卡,夷简问:“你打算做什么?”

  燕丹凝视远处的崇山峻岭,说:“对我来说,什么都比不上燕国,放心,你不会有事,但是你,也许能换取燕赵的太平。”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有用!”夷简自嘲。

  “你肚子里的孩子有!”

  孩子,从他口里说出的“孩子”让夷简一怔,“你这么打算,如果真能让燕赵两国暂时太平,那我甘愿被利用一次,感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感谢你送我回韩见到家人,也感谢你带我来燕,”才得以留下这个孩子,不用逼迫嫁人,人活着,也许就是这么为难,矛盾,感叹世事难料,变化无常吧,“以后我们两清,再无恩欠,真正的互不相识。”

  “夷简……”燕丹仔细看她,“你长大了!”

  “人总会大,芥兰她……”

  “芥兰她似乎更拿我当家人,她不可能跟你走,”燕丹打断她,“我会送她入宫,封赏公主尊衔。”

  也好,总比跟着她漫无目地的好。

  ……

  到赵军关卡,城门里外站满士卒,城楼顶的旗帜换成绿色赵印,天气闷燥,城门一边宽阔护城河里有赵士卒游水逗乐,眼睁睁看敌人肆意侵占自己的领土,燕丹的心像被人用刀割开,走进城内,他指着夷简对守门侍卫说:“她是武安君夫人的妹妹郑夷简,要见武安君。”

  侍卫惊讶,忙回营通报。

  半晌,通报的侍卫回来,说:“你们跟我来。”

  夷简有些忐忑,还是十二岁那年见过,那时候看见他和大姐拥抱,她不禁心跳的厉害,侍卫领他们到帐营外,拦住燕丹,“你不能进去。”

  夷简进帐,宽敞的将营,地面铺着干净竹席,一眼望见姐夫李牧,侧立在巨大沙盘旁,出神……夷简低低唤了声“姐夫!”

  李牧扭头,下巴的疤痕显得狰狞,长发束起,不似上一次垂落在肩的狂野,打量夷简,片刻,嘴角终于挤出一丝和蔼,“真是你,怎么到北方来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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