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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许寒芳咬咬牙转身就走。

  “我奉大王令护送您回去!”身后传来他浑厚的声音:“如果您真要走,请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许寒芳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地转回头望向秦煜,却猛地浑身一震。

  月光下,秦煜单膝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自己的佩剑,低垂着头。

  “你!”许寒芳心里一痛,眼泪顺着粉腮流下:“你这是干什么?”

  秦煜高举着长剑机械地说:“我的责任就是保护您的安全,如果不能护得您周全,就是死罪。”

  许寒芳愣愣地看着秦煜,半晌气得一跺脚飞奔着回了营帐,举起几案上书简一卷一卷狠狠地扔在地上,发泄胸中的郁闷和压抑。

  帐外,秦煜缓缓站起身,怔怔看着营帐,一动不动,像一尊铜铸的神像。

  天亮后,许寒芳在几千名秦军的护送下缓缓往曲沃城进发。她现在的感觉和被赵军俘虏时的押解差不多。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看,朝阳在空气中映射交织出五光十色的幻彩。幻彩中的秦煜和士兵显得那样的不真实。可是他们却实实在在地存在。

  许寒芳微叹一口气,索然缩回身子,坐在马车里,独想心事。

  一路上,许寒芳不论是吃饭、中途休息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秦煜随侍在一边,多次欲言又止。

  炎热的天气使大家挥汗如雨,车马行驶的也很慢。

  许寒芳更是磨磨蹭蹭不愿意往前走。

  或许我还没走多远,王翦就会送来浩然的消息?她坐在一条小河边的大石头上休息,接过秦煜呈上来的鹿皮水袋,喝了几口水,望着欢快流淌的小河水出神。

  她弯腰拾起一块溜圆的鹅卵石,拿在手里把玩着。我曾经也是一个有棱有角的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是否也让人生的风波和无奈磨去了棱角?变得似这块鹅卵石一样溜圆光滑?

  她嘲讽的一笑,扬手用力把石头扔进小河里。鹅卵石“咚”的一声被抛进河里,沉溺于水底。

  秦煜立在身后也望着河面发呆。片刻,他扬起脸向远处眺望。看到一队秦军浩浩荡荡行了过来。这应该是大王派出的迎接队伍吧?不由又看向许寒芳。

  许寒芳似未察觉。

  待队伍行近秦煜一看,果然不错,最前面就是许寒芳专用的豪华马车,躬身低声道:“娘娘,大王的迎接队伍来了。”

  许寒芳蓦然回头看到马车心里一紧,手不觉摸了摸腰上嬴政的那片竹简。

  马车行到近前,秦煜这才看清驾车的正是赵高。

  赵高进到临时营地,看到许寒芳忙跳下马车,一溜小跑跑了过来,恭敬跪下:“奴才给韩姑娘叩头。”

  许寒芳似乎没听见似的把脸扭到一边,眼神来回飘着,不理不睬。

  赵高低着头翻眼睛偷偷瞅了许寒芳一眼,又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奴才奉大王令,前来迎接您到曲沃。”

  许寒芳挑着眉,望望蓝天上的朵朵白云,又望望清澈的小河,依旧没有说话。

  赵高跪在硌腿的石滩上,也不敢起,偷眼求助地望着秦煜。

  秦煜躬身上前赔笑道:“您看,时辰不早了,也歇息的差不多了,是否……”话没说完,看到许寒芳翻着眼睛瞅着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许寒芳白了秦煜一眼,转回头望着地面,赌气地道:“我何时需要听你指挥了?”

  秦煜一愣,急忙跪下,惶恐地道:“末将不敢……”

  许寒芳看着秦煜惶恐的模样心如针刺,觉得既无趣又辛酸,索然无味地站起身,淡淡地说:“走吧。”

  秦煜小心地站起身,垂手跟在身后。

  许寒芳快步走到了豪华马车前面,刚准备上车。

  赵高一溜烟跑过来,像个哈巴狗一样跪伏在车边,献媚地说:“奴才恭请您上车。”然后如踏脚石一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寒芳低头看了一眼,厌恶地绕到一边,手一撑上了马车。

  赵高跪在地上脸色比茄子还难看,半晌才迟钝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去驾马车,跪坐在驾驶位上如坐针毡。

  秦煜跨上战马,长舒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跟着马车,时不时望望马车,又时不时垂下眼睑,似有所思。

  许寒芳静静躺在宽敞的马车里,眼睛盯着车顶,一动不动,似一个木雕的木偶。

  走了两日,马车进了曲沃城。刚一进城就听到城内欢声雷动。许寒芳好奇地从马车内探出身子伸出头来观望。

  原来,一个空地上,正在进行蹴鞠比赛。比赛也没有局限于人数,成百上千的人在争抢一个鞠。围观者更是成千上万,欢呼声、加油声、呐喊声惊天动地。

  场中央一个人格外醒目,他和其他士兵一样,光着臂膀,认真抢鞠。蒙恬和几个小将护卫在他周围,一抢到鞠就传给他。这个人正是嬴政。

  嬴政此时又得到鞠,他脚下带着鞠,巧妙地闪躲过士兵的重重围堵,飞起一脚,鞠进壁垒。看得周围观战士卒欢声雷动,兴奋得将头盔往天上丢,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

  嬴政笑着向周围的人群挥手示意,突然看到了路上停着的马车,张望了一阵,面露欣喜,向马车用力挥了挥手。

  许寒芳收回身子回到车内,淡淡地说:“走吧。”

  赵高正伸着头笑呵呵地望向场内,听到许寒芳的吩咐,忙敛了笑容,驾着车子到了临时的行宫。

  马车停稳,赵高麻利地跳下车,再次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说:“奴才恭请韩姑娘下车。”

  他还真是脸皮厚,有着锲而不舍的精神?许寒芳讽刺地一笑,站在车上,耷拉着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赵高,抬脚踩着赵高的背下了马车。

  伏在地上的赵高,觉得背上一沉,知道是她踩着自己下了马车,一阵窃喜,立刻又敛容爬起来跟在她身后进了行宫。

  进到行宫内,早有宫女准备好了洗澡水。

  许寒芳坐在浴盆里,愣愣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以往我喜欢坐在浴盆里看着自己俏皮的面孔,然后自己对着自己的倒影做鬼脸。而如今水中的我显得如此憔悴?

  她轻扯嘴角想笑一笑,却发现这笑容是如此的勉强。她抬起手去摸水中的自己。

  当指尖触到水面的时候,水面扩散出一圈波纹。水中的笑脸变得扭曲,像是在哭。十年了,十年过去了,曾经天真烂漫的面孔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无奈,变得忧虑。岁月可以使容颜改变,可以使心境改变,唯一不变的是那颗执着的心。

  浩然你知道吗?就在我即将失去活下去勇气的时候,又让我看到了你。是你点燃了我生命中那渴望的烛光。可是我们的相聚太匆匆,匆忙的甚至让我怀疑那是一场梦。

  浩然,你知道吗?我曾经期待的梦想,我曾经渴望的归宿,似乎已经变得如此渺茫。就像此刻我看到这水中的我,想强要留住欢笑,奈何辗转在风尘,不会再有往日的快乐。

  浩然,让我魂牵梦系爱的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是否平安?浩然,现在的我似乎无力留住些什么,那你呢?是否和我一样只在恍惚中残存些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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