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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小乔有些惊奇,带着丫头来画舫已是希奇,当着歌伎的面对丫头示好,简直是——罢了,这些同她有什么相干!接过丫环拿来的琵琶,试了试弦,轻捻慢挑,合着曲子,悠悠地唱了起来。

  楚言一向不喜欢琵琶,虽然猜想李煦为四阿哥找来的歌伎必然有些名堂,也没抱多大指望,却不想果真应了胤禩那句嘲笑:“你嫌琵琶吵,是因为没听过好的。”悠扬清脆,婉转呜咽,这才是能在中国古代长盛不衰的琵琶啊!

  更难得的是小乔的嗓子,白云其其格的歌高亢嘹亮,有如空中穿梭的云雀,小乔的歌声就像月夜玫瑰下的夜莺,婉约温柔,沁入人心。

  一曲唱罢,楚言回过神来,热情地鼓掌。见她兴致又起,四阿哥颇为安慰,含笑抚掌。

  小乔此时已经看出来,今日,这位姑娘才是主客,身份也决非是这位公子的丫头那么简单,想来千金小姐不适合到这种地方,故而扮作丫头跟来长见识。只是,这位公子身份来历看来不凡,也不象是个随和的人,却肯由着她胡闹,倒也稀罕。遇上这么两位客人,她今夜倒是可以轻松度过。

  心中安定,小乔的话也多了起来,与他二人移坐舱外,沐浴着明月清风,品茶论诗,又应楚言之请唱了两支曲子。楚言越与她说话,自己的南方口音就越重。小乔一早听出她是南边人,并不觉得什么。四阿哥却是眉毛微挑,别有深意地笑着。

  河上大小画舫错落往来,岸上重叠的屋宇灯火通明,听着一起一落的桨声,楚言想起朱自清的名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记得最清楚的却是那句结束语。“我们的梦醒了,我们知道就要上岸了;我们心里充满了幻灭的情思。”她的心里浮起的是哀愁伤感,再被不知哪里传来的咿咿呀呀的二胡声一催,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四阿哥一惊,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扳住了她的肩:“怎么了?好好的,做甚么哭?”目光冰冷戒备地扫向小乔,丫环和两位姨娘。

  那几个人脸色都是一白。小乔打点起笑容,刚要设法解释几句,楚言已经开口:“我听不得二胡,怪惨的!”

  小乔等几人目瞪口呆。四阿哥啼笑皆非,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看着她一边擦一边接着落泪,叹口气,头也不回地命道:“把琴拿来。”

  两位姨娘手脚麻利地抬来茶几,捧来瑶琴,又点起一炉香。四阿哥调整了坐姿,试了几个音,双手按在弦上,轻轻拨弹起来,琴声盖过了周围传来的乐声。

  楚言收住泪,呆呆地看他抚琴。说实话,抚琴的四阿哥很帅也很温柔,脸上那种认真,很动人,只看小乔的神情就知道了。

  一曲终了,四阿哥含笑看着还在发怔的楚言:“琴声可还听得?”

  “当然听得!很好听!”楚言卖力地点头称赞:“是什么曲子?很有名么?”

  四阿哥一愣。小乔的表情变得很古怪,欲言又止,看了看四阿哥,最终什么也没说。

  强按下心中的挫折无力感,四阿哥淡淡答道:“信手弹的,不是什么名曲,你没听过。”

  “哦。”楚言接受了这个解释。

  小乔的神情越发古怪,眼中带了些不平和指责,忍不住问:“姑娘可识得音律?”

  五线谱和简谱都是认识的,不过在这里——“不识,只会唱两首歌。”

  四阿哥瞟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我弹了一支琴曲,替你把二胡压下去。你给我唱首歌吧。”

  “是。”楚言偏头想了想,唱起了《紫竹调》:

  “紫竹开花七月天

  小妹妹呀採花走得慌

  手跨紫竹篮,身穿紫竹杉

  美丽的紫竹花开胸前

  採了一山又一山

  好像彩蝶飞花间”

  踏着月色,往织造府走,望望天上那轮皎月,再看看自己在青石板路上拖出来的长长的影子,楚言轻轻地哼起:“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到村口——”

  四阿哥回身,笑问:“这又是什么歌?怎不唱大声点?”

  楚言僵了一下,笑道:“想起了一首歌,方才该在画舫上唱的,笼着那一屋子茉莉香才有趣。”

  “可是唱茉莉花的?”

  “正是。歌名就叫《茉莉花》。”楚言婉转轻唱: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草

  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看花的人儿要将我骂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开

  雪也白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话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开

  比也比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

  四阿哥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歌倒是不错,你是哪里学来的?你说是江南小调,如何那个小乔却不知道?”

  楚言微微一笑,从容答道:“江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各处方言尚且不同,民歌小调自然也有许多,四爷忘了问小乔姑娘是哪里人了吧?她唱的歌,我没听过,我唱的歌,她没听过,有什么稀奇。江南一带多是平原,还算好的。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起,福建多山,只隔了一座山,两边说话就不尽相同呢。”

  “哦?”不想引出了她的长篇大论,四阿哥心中好笑:“难道只隔了一座山,两边的人说话就听不懂了?”

  “只隔了一座山,说话不尽相同,可还是听得懂的。但若是隔了十几二十座山,只怕真是听不懂的。四爷要是不信,回头找几个福建出身的官员问问就知道了。”

  “受教!”四阿哥含笑点头,又问:“今儿,玩得可还高兴?”

  “是。多谢四爷!”刨掉话不投机的部分,这个人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你要如何谢我?”

  楚言一愣:“我该如何谢四爷?”这个人的好处还真是不白给的!

  “你说的那个木瓜鱼翅,大概是没口福了,可还是想尝尝你自己的手艺。”四阿哥笑得极温和。

  楚言一口答应:“好。只是,我自己能做出来的东西不多,四爷不可挑剔。”

  “你何尝见我挑剔过什么?”四阿哥一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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