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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楚言等他们退出一个安全距离,才离开那株玫瑰,走到一个有利的位置。她的短跑成绩不算太差,这个身体的运动能力似乎也不错,而且她从来不穿那种碍事的花盆底,就算他们翻脸追上来,她抢先跑进摛藻堂不是问题,更保险的是去找十三阿哥他们。向东跑,出了御花园不远就是阿哥们住的地方,这会儿,不知他们是不是上课去了。

  楚言警惕的注视下,老太监略躬了躬身,客气地说:“老奴无礼,惊了格格大驾,请格格息怒!”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言也客气地笑了笑:“公公言重了。楚言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哪里敢称格格?”

  简单一句话,好像惹起了老太监的伤心事,垂下泪来:“如果孝懿皇后还在,格格又怎么会屈尊去那摛藻堂?”

  楚言听出点味儿来了,敢情这位是孝懿皇后跟前的老人,连摛藻堂女官的位子都没放在眼里。

  “请问,公公可是见过孝懿皇后?”

  “岂止见过!自从十五年,孝懿皇后入宫,老奴就被皇上派过去伺候,直到二十八年,皇后娘娘她——”老太监泣不成声。奇怪的是,她身后的几位中居然也有人跟着垂泪。太夸张了吧!

  楚言最见不得这个,一时间到忘了对方先前要“狠狠地打”她,忙柔声安慰:“公公,请不要伤心,别惊了孝懿皇后在天之灵。”

  老太监用袖子拭了拭泪,赧颜道:“是老奴失态了!老奴今日突然见到了格格,不由想起了孝懿皇后。老奴初见主子时,主子也是格格现在这么大呢。”

  楚言心中一动,莫非康熙也是因为这个,才愿意袒护她?

  “公公是孝懿皇后跟前的老人,是楚言失礼了,”楚言脸上带笑,礼貌地躬了躬身:“但是,还是请公公不要再提格格两字,楚言如今只是一介女官,若是被人听见公公私下如此称呼,恐怕对公公对楚言,都是不利。”

  老太监在宫里当了几十年的差,又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忙道:“姑娘说得是!老奴一时动情,反倒失察了。姑娘日后直接唤老奴何七便是。”

  原来那何七如今是宫里专管种植花草的太监头子,经手着御花园和慈宁宫花园两处的所有花木。何七让手下众人去干活,自己拉了楚言躲到一边,聊起天来。

  楚言冷眼旁观,这位何七倒还像是个本分人,对孝懿皇后和佟家也像是真感情。孝懿皇后去世十多年后的今天,楚言这么个远房亲戚,居然还能享受着她的余泽,在她这棵大树下乘着凉。对于这个孝懿皇后,楚言不是不好奇的。

  孝懿皇后,也正是何其津津乐道的话题。楚言略略提了个头,他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孝懿皇后是如何进的宫,如何不过几个月就封了贵妃,再后来又如何封的皇贵妃,自孝昭皇后去世,如何成为宫里事实的皇后,皇上如何喜爱她信任她,却因为孝诚孝昭两位皇后相继去世,担心自己克妻而多年不敢册封她为皇后,直到她病重,皇上才请太皇太后旨意,立她为后,又在她死后如何伤心,罢朝五日云云。在何七口中,这位孝懿皇后简直就是贤良淑德贞洁娴静的代名词,妇德妇言妇工妇容的典型,端庄大方亲切和蔼豁达大度的化身。

  楚言心中却升起了疑云,孝懿如果真是这样一位女子,应该很适应皇宫里的生活,又有着康熙的疼宠,怎么会没活到三十岁就死了呢。她在宫中有着无上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有人给她气受,康熙虽然嫔妃众多,她仍占据了最重要的地位,而且她并不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她唯一可能遗憾的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子女。她和康熙的血缘太近,与其生出个痴呆残疾的孩子,倒不如不生。而这一点,康熙也替她想到了,所以才会把四阿哥交给她抚养,她对这个养子也是视如己出。孝懿皇后,她快活么?

  看到何七愕然的表情,楚言才发现她竟然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主子她应该是快活的吧!老奴在她身边十多年,从来没听她抱怨过一句。”何七有点迟疑地说。

  从不抱怨!她首先是克己的吧!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满都压抑在心中,最终不能负荷了吧!为了成为一名贤后,她失去了自己,最后只能带着满腹的辛酸,抑郁而终。历史上,这样贤能的皇后,并不只她一个啊,至少她是带着荣耀死去的。在她的身后,还有皇帝的追思,这些个忠心仆人的怀念,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楚言长长地叹气,她是多么地想回到二十一世纪去啊!

  何七那斑驳开满菊花的脸上涕泪横流,惨不忍睹。楚言心中不忍,忙岔开话题:“那株玫瑰,莫非是孝懿皇后亲手种下?”看何七刚才那着火的样子,随便猜猜。

  “正是!那还是孝懿皇后入宫第二年春天,皇上陪着主子一起种下去的,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何七又陷入了回忆:“那会儿,主子和皇上站在一起,真真是金童玉女,天仙下凡,这满园的花儿都黯然失色。”

  为什么是玫瑰呢?牡丹不是更加国色天香?楚言赔笑:“真是对不住!我粗手笨脚的,弄坏了好些玫瑰花,真是该死!”

  何七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算了,主子是最仁慈大度不过的。就是一般宫娥太监,弄坏了她心爱的东西,也从来没有骂过一声,更何况是姑娘你。若是她在天有灵,见老奴因为几朵花,为难姑娘,必是要不安的。”

  那你刚才还敢打我!楚言撇了撇嘴。

  何七知道她心有不甘,又说道:“老奴每次到这园中,见了这株玫瑰,就好像又看见了主子。这里的人也都知道这花的来历,从来不敢碰上一下。刚才也是怒极攻心,竟忘了分寸,还请姑娘饶恕则个。”

  楚言忙道不敢,为了赔罪,也是怕了何七的眼泪,连忙主动要给那花儿浇水培土。

  何七又说旁边一株珠兰,水边一丛鸢尾,还有墙边一棵桂花树,都是孝懿皇后后来亲手种下的。另外慈宁宫花园里,还有她亲手种的不少花草。因为她的缘故,这些植物得到何七的特别照顾,长得格外茂盛有生气。

  没想到孝懿皇后还喜欢园艺,亲手栽种花木,也算嫔妃里的一个异数了。楚言每次去大舅家里,都会陪着舅妈做些园艺,这会儿倒也有些模样,更加让何七觉得亲近。

  “主子最喜欢这些素淡雅致的花草,”何七回忆着:“主子养的兰花,就连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赞口不绝。”

  楚言心中仍惦记着那株玫瑰,玫瑰娇艳活泼,难道那才是本来的孝懿皇后?

  楚言陪着何七,直把孝懿皇后留下的那些植物都照料了一遍。太阳已经挂在中天,她早先收集的那点点露水也被晒没了。何七的手下那些太监拔完了杂草,准备回去吃中饭,何七这才放过了她,嘱咐了几次有事儿差个小太监告诉他,恋恋不舍地去了。

  楚言满头大汗,脸上晒得通红,十指上沾满了泥,手中拿了那个空碗,垂头丧气地跑回了摛藻堂。

  院子里正站了两个男子,应该是两位成年的阿哥。其中一个正在和怀湘说话,另外一位面墙站着,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脸来。

  楚言本是随意一瞥,却大吃一惊,愣在了那里,直直地盯着那个人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原本应该是完美的五官,却被一道长长的伤疤劈成了一场恶梦。那道伤疤象是刀剑劈过的痕迹,从左边眼角,掠过鼻尖,一直划到右边的下巴,诉说着一个可怕的故事。

  那人没料到会有这么直接的目光,一时反倒怔在了那里。

  和怀湘说话的那人,回头一看,不由大怒:“不长眼的奴才!看什么!爷挖了你的眼珠子出来!”

  刀疤男回过神来,连忙把头转回墙那边去。

  “楚言,还不快跪下,向五爷请罪!”怀湘一边出声提醒,一边劝着发怒的那一位:“三爷,您饶了她这回!她年轻,又刚来,不懂事儿,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三阿哥已经走到了楚言面前,扬起了巴掌,听见怀湘的话,冷笑起来:“你莫非就是佟家那个丫头?好的很!听说连皇阿玛都宠着你,把你惯到天上去了!没人给你一点教训,你还真不知道王法了!今儿,三爷拚了给皇阿玛埋怨,也要教你一点儿规矩!”

  一边说着,那一巴掌眼见就要落到楚言头上,却是被五阿哥拦住了。

  怀湘走到楚言身边,拉了她一把,两人一起跪了下去。

  三阿哥想要推开五阿哥的阻拦,口里说着:“老五,你就是太仁慈了,才叫这些奴才不把你放在眼里。哥哥今天就帮你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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