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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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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说:容易?给你当跟班,容易得了吗? 初训开始的那天,新兵们一大清早天就被带到了北大营--是背着刚发下来的装备行李,跟着骑马的队长一路跑着去的。 将近三十里的路程。而且都是没有受过训练的新兵,还是负重跑。就连封绍和李光头都跑得浑身发软。刚刚一头扎进北大营洞开的辕门,就听见骑在马背上的女队长冷着脸吩咐辕门两侧的守卫:"到半个时辰便关闭辕门。没跟上来的,全部打回去!" 守卫们齐刷刷地应了一声。封绍和李光头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封绍心里想得是:这群娘儿们……有点意思。 李光头想得是:少爷还是下错脚了。这里头的女人看起来可不好泡啊…… 休息片刻,这群跑得灰头土脸的新兵们被队长哄起来重新列队,按顺序带到了临时的营房去熟悉环境。陆陆续续有跑在后面的新兵被带进来,封绍和李光头已经缓了过来,看着别人死猪一样趴在床铺上喘气,颇有些得意洋洋的优越感。不过,他们的优越感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粗瓷大碗里的半碗肉汤还没来得及就着烧饼吞吃下肚,远处就传来了呜呜的牛角号。靠在营房外面三五成群吃着午饭的新兵们还没有醒过神来,隔着一道栅栏的女兵营里已经呼啦啦在场院才中央列好了队形。 于是新兵们一个个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放下碗筷,有的忙着拉扯身上乱七八糟的军服,有的手忙脚乱就往场院中央跑。等到他们列好队,黑脸的队长已经等候多时,那张冷冰冰的黑脸也变得更黑了。 "你们这一队共二百人,分四个纵队。"女队长双手背负在身后,一副标准的站姿。一眼扫过黑压压的队列,人群里立刻鸦雀无声,"每天寅时起床,集中训练。辰时回营房休息。之后各自归队按照分队长的计划分散训练。在军中需要注意的事,分队长会一一交代清楚。" 封绍粗粗扫了一眼队列,这才知道新征的男兵已经被分插到了不同的营地。正在暗自出神,身后的李光头悄悄踢了他一脚,封绍连忙跟上前面的新兵一起往外跑。 这一跑就是整整一个时辰。跑到最后,封绍看着扑在路边连吐带嚎的新兵,觉得自己都要吐了。李光头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不过还在强忍着。终点是一处泥塘,泥塘的对面立着沙漏,几个杀气腾腾的女官正在计时。 封绍虽然自幼时便拜师习武,也吃了不少苦头。但他是天璜贵胄,习武归习武,辛苦归辛苦,又有谁敢让他滚泥塘的?眼看着烂泥里有不少小东西在钻来钻去,封绍的头皮忍不住一阵发麻。站在泥塘边还在迟疑,女队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一言不发抬脚就踹在他的屁股上。封绍惨叫一声扑进了泥塘里。污浊的泥水立刻糊了满脸,封绍顾不得恶心,手脚并用拼命地往对岸刨。耳边扑腾扑腾,夹杂着几声哀嚎,估计也是和他一样被踹下来的。 明明已经到了五月,泥塘里的烂泥却黏腻冰冷。最要命的就是不许直起身来。扑腾得像泥猴子似的好容易上了岸,就听那计时的女官很不屑地说道,"真真是一群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啧啧,这速度……要是遇上我的兵,一个都活不了!" 封绍不禁大怒,恶狠狠地抬头望过去,那女官正巧望了过来,轻蔑地一笑,"不服气你就再下去爬两圈。" 封绍收回了目光,心头却不住地咒骂。在他的身旁,李光头苦着个脸呼哧呼哧不住地喘气,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看着他满身滴滴答答的泥汤子,再看看自己满身的污泥,封绍心里忽然就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他大爷的,老子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到这里来扑泥塘子。看来光头说得没错,老子的脑子果然不好使…… 还好回去的路上是走着回去的。快到营房的时候,几匹高头大马冲了出来,当先一匹极神骏的黑马,马上的骑士身穿黑色铠甲,头盔上一簇红缨,极其醒目。头盔下面一张鸟翼状的黑色面具,远远一瞥,已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冷意。 队长连忙带着男兵避让到道旁。 封绍心头一跳,一双眼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凝注在了她的身上,竟是半分也错不开。眼睁睁地看着她拉住缰绳微微垂头向那队长训话,耳边却一片嗡嗡嘤嘤,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一时间,封绍有些感谢起那一塘烂泥来。如果不是满身满脸的泥污,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秋清晨嘱咐了几句,便带着自己的亲兵打马而去。封绍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营房的后面,再看看周围的一群泥猴子或崇敬或畏惧的神色,心里竟十分诡异地浮起了隐秘的自豪和欣喜--这是他的女人。 至少……这是他吻过的女人。 封绍觉得自己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噩梦般的境况里。 每一天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有催命般的牛角号在耳边呜呜地响。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供他们穿衣、整理床铺。然后要赶在队长发飙之前冲到外面的操场列队,接下来就是将近二十里地的长跑。如果能活着跑回来,那么到达营地的时候天色刚刚放亮。他们有半炷香的时间可以吃早饭、休息。然后就是没完没了地滚泥塘、上蹿下跳……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常常是午饭还没有吃完又被赶回了操场,开始没完没了的器械训练:弓箭、刀、长枪、马术…… 封绍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竟然如此的娇弱。不过是很寻常的训练,居然也会把自己累得沾床就着。最要命的是,他在饮食方面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品味也迅速地堕落到了令光头瞠目的水平。看着他大口咬着粗面的馒头、稀里呼噜地端着大碗喝汤,光头常常会流露出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内疚的表情来。 问题是,当一个人几乎被掏空了全部精力的时候,谁还有多余的心思去计较吞吃下肚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呢? 光头很难过地发现:他的少爷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消瘦下去了。 封绍也很难过地发现:自己的脑子果然不好使。泡女人的路明明有成千上万条,自己偏偏选了最困难的那一条。他只是一个刚刚入伍的下等兵,跟兵马元帅的级别差了不知道有多少层。他甚至连她的面都见不到。然而她的气息却无处不在。甚至在新兵们满怀敬畏地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压低声音--低到封绍拼命支起耳朵而听不清楚的程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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