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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她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后,见两个大丫头都没回来,便随便吩咐个小丫头打水来洗脸,然后自己动手梳了头,只在鬓边夹了朵通草花,又换了一身家常袍子,拎着一篮点心,往芳宁房里去了。

  絮絮正好在芳宁房里,一见她就很热情地上来说话。

  去年秋天姑父那日德升了山东盐运使,带了儿子上任去了。姑妈他他拉氏为了治女儿脸上的疤痕,留在了京里。只是年底收到儿子的信,知道丈夫在任上纳了个美妾,她实在坐不住了,便将女儿托付给伯爵府,一过了年,就带了家人赶到山东去。现在絮絮由那拉氏照顾,平时就住在婉宁的院子里,隔上几天就要请太医上门来瞧,想把鼻子周围的疤痕消掉。

  这位小表姐其实是个很单纯地人,只是因为脸上的几个疤,有些自卑,因此不爱外出见人,但和几个姐妹却相处得极好。她见淑宁带了点心来,很高兴,道:“我正想藤萝饼吃呢,你就带来了。”淑宁道:“我先前叫人往园子里移了几株藤花,这就是开的头一茬,以后要做随时去摘就是,不用再到外头去买了,方便得很。”

  她看到芳宁与絮絮吃得高兴,心里也很欢喜。其实与做菜做汤相比,淑宁更喜欢做点心。大概是因为古代的炉灶没有现代的干净方便,每次做菜都要忍受烟熏火燎,她便对只需要蒸的点心非常有爱。而且这种中式点心,她爱弄什么花样就弄什么花样,就算再创新再好吃,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是穿的。

  絮絮吃了两块饼,叹道:“你们会做这许多好吃的东西,真了不起,芳姐姐的斋菜味道好,淑妹妹地点心花样多,连素来不沾阳春水的婉姐姐,都学会做几道小菜了。我却连烧水都不会,真是笨死了。”

  芳宁微微笑道:“既如此,你喜欢什么,学就是。我与三妹妹都是因为喜欢才学做的,不论是我们,还是两位嫂子,都很愿意教你,只要你想学。”

  絮絮却发了愁:“我自然是想地,可是我额娘不许,说怕我被菜刀弄伤了手,或是被烧着烫着,还说只要丫环们会做就行了。本来额娘去了山东,我就想学一学的,舅母又不让。”

  淑宁与芳宁对望一眼,都没接话。她们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那拉氏怕絮絮真受什么伤,她会被小姑埋怨,所以万事都以稳妥为主。

  淑宁想了想,道:“如果是怕动刀子或怕被烫着,那就学些别地好了。我小时候刚学厨时,额娘也怕我伤着,因此只许我做面食。表姐若有兴趣,学做饺子或饽饽就好,这些做起来也容易。”

  絮絮觉得有道理。忙点头道:“这个好,我额娘就爱吃饺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骂我地。”

  姐妹三人说笑了一会儿,那拉氏便派了个小丫头来请芳宁去。芳宁不好意思地向她们告了别。离开了屋子。絮絮有些扫兴,道:“现在芳姐姐天天都有许多事做,我一个人实在无趣。”淑宁问:“二姐姐不是在么?她还和你住一个院呢。”絮絮撇撇嘴:“她哪里有空啊?”

  淑宁见她有些不高兴,便扯开了话题:“我看表姐没再老是用扇子手帕遮脸了,让人瞧着就觉得大方。看来你已经习惯了。”

  絮絮有些没好气地道:“我哪里还敢啊?万一被你们家认为是卢小姐那样的人,岂不是成了笑话?”

  原来去年初冬时,絮絮因面上疤痕治理效果不佳,整日闷闷不乐,他他拉氏便带她到房山别院散散心。淑宁见她大冬天仍是拿着扇子或手帕遮脸,人也畏畏缩缩地样子,想起对门的那位卢小姐,便与佟氏商量一番,以赏雪地名义。请了卢家母女来喝茶。

  那位卢紫语小姐,其实倒不是什么怪人。她祖父生前做过官,父兄虽是白身。家境却十分富裕,自余家败落后。方圆数十里。更是再没有能与她家比肩的汉人家庭。卢紫语自幼生得美貌,又读过几本书。常常听得亲族中的赞语,便自认为是个才貌双全地绝世佳人。

  她年纪渐长,越加认为附近人家的女儿少有能与她匹敌地:淑宁虽然不错,但长相只是清秀;余桐堪称她的劲敌,但容貌才艺却比不上她,况且家势已败;别的村姑自不用说,连她自己都承认对方是个美人的巧云,却已嫁人生子,身份又是仆从,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这样一来,她便越来越自负,认为自己既是绝世佳人,当然就该有绝世佳人的派头。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地作派,出门必用扇子遮面,手中必持绢帕,而且侍女环绕,说话行事,都十分矜持。

  絮絮一见卢小姐,便已呆住了,当然不是因为对方是个美人。她那位已出嫁的小姑姑津津,还有常见面的婉宁月荷主仆,都是出色的美人,这卢紫语虽然长得不错,却还不能让她惊艳。她吃惊的,是对方的行事作派,与自己十分相象,只是出发点不同。她与卢小姐相处时间越长,便越不安,不禁起了疑心。这卢家仍是三舅一家的近邻,三舅母与表妹看自己时,会不会认为她与卢小姐一样可笑?

  不过她转眼去望淑宁时,并未必对方眼中发现嘲弄之意,才稍稍放了点心。卢家母女一走,她便大哭一场。他他拉氏心疼女儿,不禁怪罪佟氏母女,但后来发现女儿不再拿扇子和手帕遮面,才知她们的苦心,对佟氏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絮絮因瞧了卢紫语地行为,觉得十分刺眼,天天都提醒自己不要成了人家眼中的笑话,几个月下来,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缩手缩脚的,虽然还常常低头,但已经好了许多。不过她仍是觉得很烦恼:“没了遮挡地东西,我总是觉得心虚,生怕别人看到我鼻子上的疤会笑话我。我听了你说地不要吃酱油地话,现在连颜色深一点的东西都不吃,可为什么我地疤还是那么显眼?”

  淑宁仔细瞧了她的脸,道:“我觉得这疤痕比上次见时已浅了些,但可能是因为你肤色白了,所以才会显得好像没什么变化。再过些时候应该会好许多。”

  絮絮听了有些高兴,但还是担心:“我已经吃了差不多一年的药了,每隔三天就敷一次特制的药膏,可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我本来想涂些粉盖住的,可婉姐姐却说,那些粉涂多了,对皮肤不好,我就不敢再涂了。”

  淑宁想了想,道:“我听说缬彩坊的白粉是用花种子磨的,并不是寻常的铅粉,应该无妨。”

  絮絮顿了顿,道:“本来我是用他家的粉的,可上次丫环去买粉时,被认出来了,我额娘被二舅母奚落了一顿,从此便改买别家的。我又不知道根底,因此总是担心。“

  淑宁道:“姑妈买的,定是好店出品的粉,再糟也是有限的。如果真担心的话,平时不用,只在出门时擦就是,担心什么?”

  絮絮有些不好意思:“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但擦了一次,就觉得看不到疤真好,每天早上洗完脸,总忍不住要擦上一点,结果就被婉姐姐说我了。”

  淑宁默然,这就是絮絮自己的问题了,她可没法帮上忙。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淑宁便打算去看看婉宁。絮絮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她这些天身上不好,总爱发脾气,你要小心些。”

  淑宁有些奇怪,便问是什么事,絮絮红了红脸,凑到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淑宁这才明白了。这也是正常的,生理期必然现象嘛。

  絮絮小声道:“婉姐姐其实是为了躲何嬷嬷,每逢这种日子就要称病的。那个何嬷嬷真真恨心,一天也不肯放,要不是大舅母陪了一车好话,她还不肯松口呢。饶是这么着,也只许婉姐姐休息五日,五日一过,不管如何,都不许再歇着。”

  她扁扁嘴,道:“我额娘见婉姐姐学得好,还想让我跟着一块儿学呢,我可不愿意受那些苦。可大舅母却说,明年选秀,咱们都在名册上,最好是一起跟着学学规矩,到时候不会丢家里的脸。”

  淑宁一惊,她可不希望像婉宁那样受苦,何况她对自己的礼仪举止是很有信心的,绝不会丢脸,更何况,若是选秀时因为举止仪态不过关而被淘汰,不是更合自己的心意么?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说服佟氏,不要把自己送到何嬷嬷的魔爪中。

  告别了絮絮,她来到婉宁的房间,见门外一个丫环也没有,便直接进了门。正要打招呼,却冷不防飞过一个茶碗来,接着便是婉宁的怒骂:“死哪里去了?叫你们拿热水来,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一四三、琼瑶

  淑宁吓了一跳,连忙跳到一边去,那茶碗在地上摔得粉碎,茶叶茶水溅了淑宁半个衣脚。淑宁有些生气,道:“二姐姐这是在做什么?”说完,她才看到婉宁一个人蜷伏在炕上,手捂着腹部,半个身子伏在炕桌上,似乎十分痛苦。

  婉宁抬头看了才知道骂错了人,连忙道:“三妹妹,对不起,我没看清是你,没伤着吧?”淑宁见她一脸冷汗,想到她也不是故意的,自己也没伤着,便没再怪罪她,反而上前问:“二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么痛么?”

  婉宁扁扁嘴:“很痛啊,又冷又痛!我这辈子为什么要做女人!”然后又伏下身去,微微喘着气,时不时地呻吟两声。

  淑宁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试过像她这样痛法,顶多只是有些不舒服、行动不方便罢了,因此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看她痛得这样,也有些慌了,周围望了一眼,便要拿起炕桌上的茶壶倒茶,碰碰壶身,是热的,但揭开壶盖后,却发现里头是绿茶。她虽然不是妇科专家,却也知道这种特殊时期不该喝绿茶,便问:“二姐姐这里可有其他喝的东西?你现在可不该喝这茶。”

  婉宁吸了口气,道:“没了,我叫人拿热水去了。难道外头一个人也没有?”淑宁便道:“我到大院里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二姐姐忍着些吧。”她匆匆到了竹院,要了壶白开水,又叫人去煮碗红糖水来,回到婉宁的小院时,正好听到俏云回来了。

  婉宁在那里不停地对俏云念着:“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快疼死了!烟云又不知跑去哪里。我连杯热水都没得喝……”俏云边把一个牛皮水袋按到婉宁腹部之上,边道:“是我不好,姑娘别生气。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个水袋的,现在舒服些了么?”她见婉宁似乎稍稍舒展了眉头。才继续道:“烟云原本是在这里的,因我叫她去熬太医开的药,她才会不在。只是我交待月荷要留下来侍候姑娘地,如今怎么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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