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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看着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夏天什么料子做衣服最凉快、什么款式最不打眼又最舒服,淑宁有点头痛,连忙按住母亲,郑重对她说:“额娘,虽然说我们如今有办法暗中送东西给四阿哥,但还是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比较好。额娘你也别露了痕迹,让人起疑心。”

  佟氏虽然接受了,却还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虽说皇子不得与外臣结交,但是叔父大人跟四阿哥有来往不是吗?我也是佟家人,光明正大去做就好了。再说,大房的婉宁不是还跟四阿哥交朋友吗?”

  就是因为有她在,才要偷偷摸摸!那位大姐就是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淑宁正色道:“额娘,规矩就是规矩,外叔祖是正经外戚,而我们到底隔了一层,虽说如今我们私底下送东西,只是额娘对四阿哥的关心,但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会怎么看就难说了,如果被人曲解,不但阿玛会受到影响,连四阿哥也会被责难吧?而婉宁姐姐与皇子交往,别人可以当成是小孩子兴趣相投,才会在一起玩,但额娘是大人,是不一样的。”

  她转身聚来文房四宝,放在桌面上,对母亲说:“因此,你可以在第一次送东西到南瓜胡同时,附上一封信,责备我小孩子不知轻重,才会如此鲁莽地做下这种约定。然后再说,请四阿哥装作不知道有我们这一家亲戚,只当每次送去的东西是那位王公公孝敬的就好,无论我们家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插手,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好为要。最后再提点一下,如果再有别人象我们一样对他示好,千万要确定对方不怀恶意才能放下戒心。如果能再请他对婉宁姐姐保密这件事,就再好不过了。”

  佟氏双眼深深地看着女儿,叹了一口气:“有时额娘真是怀疑,是怎么把你养成这副厉害的样子的?虽然人人都夸奖你婉宁姐姐聪明过人,照额娘看来,咱们淑宁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不是吗?”

  淑宁不好意思地笑了:“额娘怎么这样说?只要是为了家里好,女儿什么都会去做的。不过没事的时候,女儿就是额娘的小棉袄。”她蹭到母亲身边撒着娇,惹得佟氏都忍不住笑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佟氏悄悄叫来二嫫帮忙,做好了两件质地很好样式普通的夏天穿的男孩衣饰,还在下摆留了余地,以便让穿的人在身量长高后还能放长继续穿。然后悄悄吩咐了长福,让他带着信和衣服并两盒子同仁堂的仁丹,避了人送到南瓜胡同去了。一个多时辰后长福回转,回话说那家的人收下了。

  这件事佟氏只是私底下告诉了张保,连儿子都没让他知道。之后就在有空闲时,打着为儿子做衣裳的名义,做一式两件大小不同的衣服,只是其中一件要送出去的,多做了些手脚,让人不会发现两件衣服是出自一人之手。南瓜胡同那边从没回过信,佟氏这边也是暗地里从事。

  婉宁对淑宁的怀疑只持续了两天,就在看到淑宁上课时总是把蔡先生某位“得意门生”所“创作”的一首曲子弹错、而且错得不是一点半点以后,完全消失了。之后她还是会邀淑宁一起出门玩,而淑宁在衡量了课业的进度之后,三四次中也会答应她一回,而且注意避开了会见到某些人的场合,只和自家堂姐妹们外出。

  一天,婉宁拉着淑宁和芳宁出门,却没叫上媛宁。芳宁问起怎么不见四妹妹,婉宁就一脸惋惜地说:“不是我不叫她,实在是她今儿一早就跟着二婶回娘家去了,我是临时起意要请姐妹们去喝茶的,如今缺了她,我也觉得好可惜。”

  芳宁没说什么,淑宁却在暗自腹诽:大姐,你戏做得真假!

  今天的目的地却是婉宁与芳宁常去的一家茶室,就是上回淑宁和她们一起出门时路过却没进去的那家。婉宁兴致勃勃地向堂妹介绍那家店:“跟其他茶室完全不一样,很清静,一进去就让人觉得自己高雅起来,茶也很好喝,更难得的,是店主人实在博学不凡。有很多达官贵人或文人雅士都喜欢去那里坐坐,感受一下书香味。而且那家茶室有一点很特别,就是会每个月更换店里挂的字画,而那些字画,全都是客人的佳作。凡是自家作品被挂出来的人,都觉得是莫大的荣耀呢。”

  这个点子倒是不错,很可以满足客人的虚荣心。淑宁看着婉宁的神情,心中一动:“难道这是二姐姐出的主意?”婉宁却讪讪地道:“不是,虽然我也有想到,不过有人比我早一步提出来了。”

  原来如此。

  很快婉宁又高兴起来:“不过上回我们去时,范老板曾经提过,今天会换新字画,以‘花’为主题,其中就有我的一首诗呢。”

  咦咦咦???真的吗?淑宁很怀疑地想道:“你真的能作出诗来吗?不会又是抄的吧?”不过想想,还能抄谁的呀,婉宁也的确是有点真才学的,说不定真是她自己作的呢。

  芳宁一路都很安静,但看得出她很高兴到那家茶室去。半路上婉宁被路边小摊子上的货物吸引时,还是芳宁大力劝她放弃的,难得看到她这么有魄力的时候。

  茶室的确很不错,环境很幽雅,此时天色尚早,还没什么客人,那位范老板很热情地招待了她们一行人,还特地带她们到里面的雅间去坐。

  范老板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儿子,长得很清秀,一脸书卷气,却又不显得瘦弱,虽然还是少年,已经颇有“玉树临风”的感觉,连淑宁都不得不承认,单论相貌的话,自家老哥恐怕还略逊一筹。

  少年名叫范锦春,据婉宁说,已经考上了秀才,只是年纪还小,打算过两年再去考举人。婉宁与他们很熟,这很正常,但想不到连芳宁也对这两父子的事这么了解,倒颇令淑宁吃惊。

  范锦春给她们示范了茶道,动作很好看,边示范还边讲解些与茶有关的典故诗词什么的,谈吐相当不凡。淑宁听得津津有味,心想:怪不得婉宁喜欢来,原来有这么一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帅哥在啊。

  只谈了一会儿,婉宁就说:“方才进门时没留心看,外头已经挂上新字画了吧?三妹妹,你陪我一起去瞧瞧如何?”淑宁觉得有些扫兴,她还想继续听呢,不过她对婉宁作的诗也很有兴趣,便跟着她出去了。

  一看墙上挂的婉宁大作,淑宁又被囧到了。那是一首《咏白海棠》:“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淑宁:居然连《红楼梦》都不放过吗?)

  她忍不住有点佩服这位大姐,居然连《红楼梦》里的诗都记得那么清楚,这也算是一种才华的体现吧?

  只是一看到婉宁那副得意样儿,她又佩服不起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又不真是你自己作的。

  婉宁并不知道淑宁此时的想法,还特地回头问她:“三妹妹觉得这诗怎么样?这是范锦春亲自抄的,还不错吧?”淑宁抿着嘴笑说:“是,‘诗’写得真好,二姐姐真‘了不起’。”

  婉宁什么也没听出来,只是笑着说:“去年秋天有人送了一盆白海棠给我们家,那花真的很漂亮,我也是一时有感,才写出这个来。”

  淑宁道:“虽然说是咏花,但照妹妹看来,更像是在咏人呢,就好像是一位白海棠仙子。”

  “可不正是仙子么?”范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手里的托盘放着两盏茶,“虽然婉姑娘是这样活泼的性子,但能写出这样的诗来,真不愧是大家闺秀呢。”

  淑宁陪着他笑:婉大姐,你怎么就不挑挑,偏偏拿这么一首“端庄稳重”的诗来抄啊?太不符合你的性格,会被人怀疑的哦。

  婉宁讪讪一笑,连忙谈论起其他的字画来:“咦,这首诗写得不错嘛,原来是这个人写的,我见过,样子长得有点难看。……咦?这一首……‘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是谁写的?”她猛地转过头来问范老板,一脸震惊。

  范老板被她吓到,一时说不出话来。淑宁明白她为什么震惊,便答道:“上面不是有署名么?陈善才,是陈良本大人的诗作,很有名的。姐姐没听说过?”

  “陈良本?”婉宁死盯着淑宁,“就是上次在茶楼里见过的那个?那个娶了好多老婆的大官?”

  淑宁点点头,很有兴趣想知道婉宁会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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