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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淑宁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此刻她可以说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她所掌握的一点历史知识看来是靠不住了。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历史是会改变的,虽然过后会回到正轨上,但只要有一个穿越者存在,就有可能改变,而且穿越者常常有(她自己就是一个);喜的是,她不必担心自己做的事改变了历史,会导致有不好的结果。她以前曾经听说一个理论,穿越者回到古代改变历史,会产生连琐反应,导致后来的事全都发生改变,甚至影响到了穿越者本人的出生,那么他就会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种理论对淑宁是有一定影响的,但现在她就再也不必担心了,就算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必担心会影响到未来的自己(根本不是在一个世界上,怕什么啊)。

  书房中除了史书,还有几本讲述民生和各地风俗的书本,淑宁也翻看过,倒是解决了几个一直记在心头的疑问。比如说玻璃,原来是北宋那位王驸马发明的东西,工艺一直是由皇家保密的,虽然后来因为战乱而失传,却在明朝时复兴了。相传是从江南一带开始,接着传到山东,然后流入北直隶。起初也是奢侈品,后来做的人多了,就越卖越贱,发展到普通人家也用得起的地步。但清兵入关后,许多玻璃匠人逃到南方,又因为种种原因,折损极多,现在又变成了贵重东西,只有富裕人家才用得起了。

  听着好像是《明朝五好家庭》。

  但她已经麻木了,无意深究下去。

  常常翻看书籍,使得淑宁的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她为了取信于家人而变得幼稚的行为举止,已经无法再假装下去。幸好家人以为她是看多了书的原故,并没有起疑心。佟氏也因为女儿变得稳重,说话做事有条理,而感到是自己教导有方,很是自得,完全没有怀疑。端宁更是因为见到妹妹才学有盖过自己的倾向,而感到压力大增,只好更加努力地学习,以维持做哥哥的尊严,这点倒是全家乐见的。

  家人没有起疑心,令淑宁更加放宽了心。她决定要做一些事,稍稍改善一下平时的生活。首先做的,就是整理书房的书。

  张保并没有好好地整理书房,总是把爱看的书放在趁手的架子上,其余的就按类别放好,并未仔细记了,要找书时,常常要找很久。淑宁按照以往看过的图书馆的法子,按照书本类别分架子摆好,再按照书名首字笔画顺序,把这些书好好排好了,做些小纸条,用天干地支结合中文数字做上编号,粘在书脊上。另外做了一个大本子,用整整齐齐的小楷按类别写上所有书的书名和编号。这样一来,要找什么书,就去查这本索引册子,再按编号去书架上找。看完了书,也可以按照编号把书放回去。这个法子开始时张保和端宁都不大习惯,但过了几天,就发现其中便利处。就算是负责打扫书房的马三儿,也不再烦恼因为不知书的内容而常常放错架子了,他只需要依照编号放好书就行。

  张保越来越觉得这个法子好用,某日,他在衙门里办理文书时,灵机一动,觉得可以把自家书房的索引法用到公事上来。

  十二、摆宴

  张保把所有京旗回屯事务的文书重新理了一遍,按年头月份排好安置,然后再做些小标签,也用天干地支结合中文数字做成编号,然后另编了一本索引册子出来,按地点分成几大类别,下面又设有人口、牲口、农具、种子等几个小类别,将所有文书的标题做了个索引。要查什么文书,只管按编号查就行,不必再像往常那样在文书库查半天。

  这个法子得到同僚们的一致称颂,大大提高了办事效率。奉天府尹听闻,也亲自来瞧过,满口称赞。张保很是自得了几天。过了两日,就有风声传来:府尹大人正在查看张保的履历,有感他多年勤勉,打算把他调进府衙去当正式的属官。

  这可是个好消息。以往张保是以户部主事的职位协理京旗回屯事宜,在衙门做事几年了也没有正式的“名份”,品级不上也不下,处境尴尬,但如果正式调进奉天府衙,就有了升迁的希望。全家都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确切的消息到来。

  果然过了一个多月,吏部的调命下来了,张保升任奉天府治中,专事文书档案的管理。张保接到任命那天晚上,忍不住在妻子跟前流了泪。在六品的位置上苦熬了这几年,总算升上五品了,而且是越级晋升。奉天府直接受京中管辖,府尹的靠山来头极大,跟在他属下做官,不出几年,就能出头了,再也不必看家族脸色。

  京里伯爵府也有信来,恭喜的同时也旁敲侧击地打听张保是不是攀上了什么大人物,要他为家族多说好话,别忘了给家族多捞好处,也别忘了家族为他升迁出的力。张保冷笑一声,将信放到一边不理,直接到新岗位上任去了。佟氏代夫回信,只说家中一切都好,张保因为多年来办事勤勉才得了上司青眼,日后在职位上也必然会战战兢兢做好本份,请家人放心,云云。

  且不说京里收到信会有什么想法,张保到了新职位上,倒的确是战战兢兢。虽然按自己的法子重新整理了府衙里的文书,但又觉得这种索引法还有不便之处,有时遇到只记得大概内容的文书,或是要对比不同时期讲述同一件事的文书,索引册子就有些不够用了。他苦苦思索几天,才想到可以做另一种索引,专按事件分类,然后还是觉得不够,又再做了一份按时间排序的,前后花了个把月才完成,试用了几天,果然很方便,就开开心心地写起文书底稿,心情好,思路也顺,简直是思如泉涌,笔下生花,写的好几份文书都得了上司称赞,直说府衙的文书乱了几年总算有人整理,调他来真是调对了。张保脸上整天挂着笑,与同僚们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甚至还会帮着别人做事,结果人缘好得不得了,诸事皆顺。

  张保简直觉得人生太美好了,而这一切的转机,都来自女儿的好法子。他本就疼爱女儿,现在更是视若掌上明珠,常为她买些小礼物,弄得妻子佟氏也有些吃味了,晚上向他埋怨,他哈哈大笑,也给她添了几件首饰,再给儿子买了新的文房四宝。

  淑宁趁他高兴,提出要多看些书,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除了家里的书,他有时也买些新书回家。同事中很有几个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家中藏书颇丰,他就问人家借书回来。淑宁见到喜欢的,就会抄一本,又练了字,又得了书。不但诗词歌赋,连诸子百家、风情民俗、农工杂技、医书游记,她都尽可能多地去看,扩大着自己的视野。

  这年重阳将至,张保夫妻商量过后,决定与周府丞家、秦同知家和素日相与的一位肃春阿佐领四家合办宴会,招待府尹、盛京将军和城内一众同僚。各家出份子,宴席就摆在城西租来的一个叫“秋水庄”的园子里。这园子是按江南园林图样造的,本是果亲王府的一处别庄,常常租给别人游玩,倒是与城西马场极近,有宾客喜欢的话,也可以到马场去飙一飙。

  宴席定在九月初八。这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真真是好天气。佟氏早早吩咐老五头套好车,准备带着端宁淑宁一起坐车去。但端宁不愿意,他学骑马已有几年,自觉能独自骑马了,又觉得男子汉像个女子一样坐车会大丢面子,说什么也不肯上车。佟氏听了他的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才多大?坐车就丢你面子了?在练马场骑马有成师父看着你,我不管,但街上人多车多,撞上了可不是玩儿的,不许胡闹。”端宁犟脾气发作,就是不肯:“才不呢,今儿去的人里多的是我的同学朋友,他们都是骑马去的,让他们看见我和额娘妹妹一起坐车,背地里不知怎么笑话我呢,我不要!”说罢就干脆坐在庭前的台阶上,不走了。

  佟氏拿他没办法,只能苦劝:“听话,跟额娘妹妹一起坐车,额娘让人牵了马去,到了那里,就让你和朋友一起到马场去骑马玩,好不好?”端宁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不肯。

  张保正要出门,看他这样,就笑了:“罢了,让他去吧,男孩子骑马也是常事,让人跟着照应好就行,自古慈母多败儿,你也别太宠着他,该让他多历练才是。”佟氏听了,只好勉强同意。端宁欢喜地蹦起来,直冲到马厩去,吓得佟氏忙叫小心。张保哈哈一笑,就先出门去府衙与周府丞会合,先迎上司过秋水庄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这边才准备妥当出门。淑宁跟着佟氏上了马车,端宁骑着马跟在旁边,长贵就跟在后头照应。佟氏叮嘱儿子只许在马车前后跟着走,不许他放开了跑,端宁勉强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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