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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江凝菲以前担水是几乎满桶的,回到家中水都不泼,现在还是退步了许多。这种生活其实真的不错。生活本来就是辛苦的,不同的是辛苦的是身体还是心灵,宁非是宁愿累死自己也不愿意再回到江凝菲以前那种生活,成天钻研着如何获取男人的宠爱哀怜,简直太痛苦了!

  记得《聊斋志异》里有一个“妾杖击贼”的故事。一个商人纳了妾,正妻看着那妾觉得很不顺眼,趁男人出去行商时寻由头将妾重重责打了一顿。等男人回来,妾顺从隐忍着什么都没说。忽然有一天,家里遭了匪贼,妾指挥仆人围追堵截,自己抄起棍子把那些匪徒打得屁滚尿流,众人方知原来她武艺超群。妾备受赞扬,成就一段传奇故事。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活生生地把自己给束缚在三从四德的规矩里,那个妾心里是真正甘愿的吗?至少,江凝菲临死前,终于生出了懊悔和疑惑。

  男人们惊呼着,“看不出来!实在看不出来!”

  这时候想起丁孝不断跟他们重复的“杀狼事件”,尽皆大惊失色道:“丁大哥说的莫非是真的?你一个人杀了两头狼吗?”

  那日宁非一人对付六狼,后来丁孝只看见两头倒毙在附近的,也就这么以为了。

  一人道:“丁孝那家伙惨了,娶了个力大无比的娘子。”

  宁非无可奈何道:“他什么时候与我结亲了?我是被他好心捡了回来。”

  “当真?丁大哥确实与你没有关系吗?”

  顿时引起更大的骚动,开始有人嚎着,“嗷嗷嗷,机会来了!”然后男人们欢乐地包围住她,不断地询问她诸如年龄、生地、家中父母的情况。

  宁非一只手稳着水挑子,一只手捂额不语,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遇到类似的事情应该缄口不言,否则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途中不断有人要求帮宁非接挑子,最后惹得宁非停下脚步,忍无可忍地道:“求求你们少折腾我吧!”

  阿刚看得有趣,低声对苏希洵抱怨道:“以前哪见过那些家伙这么积极。”

  苏希洵则是满怀感叹地说:“果然非常有必要招许多女人上山啊。”

  “被他们这么一闹,我们还跟什么呀,没戏了。”

  苏希洵拍拍阿刚的肩膀道:“出去吧,躲着做什么,没必要躲了。”说完拉着阿刚出了林子,从石阶过道上赶上去。

  不多时,有人看到了他们。围着宁非献殷勤的男人们纷纷道:“二当家早。”

  宁非先是一怔,转头看时发现是苏希洵,顿时不知道当如何反应,私底下肯定是很不待见这个举止轻薄的男人的。她想自己好歹是个成年人,应该用成年人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因而暂且压抑了心底的别扭不适,向苏希洵问了好。

  苏希洵越发感到讶异,一路上找不到话题,只得问道:“你担这两桶水不觉得重吗?要不我帮你提一下吧。”

  “谢过二当家,宁非习惯的。”

  “……”

  有苏希洵压阵,那几个年轻人不敢造次,到岔道口就纷纷找借口离开,离去时不忘对宁非大抛飞眼,有人殷切要请她闲暇时到屋中坐坐,并以性命保证,“绝对不会做出非礼之举!”其余人均笑道:“你的性命?那是什么玩意儿,宁妹子要那种玩意儿有什么用?”

  听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对话,宁非连自己旁边跟了个缺德鬼的事都忘了,跟着笑起来,与他们挥手告别,重新挑起担子时看见苏希洵居然还没离去——阿刚也已经被那群年轻人拉走了——瞬间绷紧了脸上每一根筋。

  宁非眼角余光瞟见的确是没人,岔道口被一人多高的茅草遮得密密实实,大概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过来了,立时说道:“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求你放过我吧。”

  苏希洵讶然道:“放过你什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前些日子轻薄她的事情,顿时缄口不言。

  他讷讷了片刻,忽说道:“我记得你从淮中京带来一些丸药,怎的没吃?”他也是前些天翻看宁非的包袱没找到,可是看她气色又不像调理过的样子才问的。

  宁非一愕,“你翻看我的东西了?”说完沉默,检查她随身所带的东西是必然的,她能够理解,可是感觉还是很不好。宁非心情不好,脸上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一时间气氛更是冷凝,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苏希洵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自己走了。

  苏希洵以前是以精力旺盛而闻名。

  除了处理自己负责的事务外,常常连叶云清的部分一并承担起来,以至于在山寨里有了“压寨奶妈”之称。绰号之风虽曾被本人以雷霆之势、铁血手段镇压过数次,最后总是以离离原上草之势,春风吹又生。

  这些天,苏希洵剩余的精力似乎有了其他的转移点,心里像挂了什么东西似的放不下来。

  宁非绝非美色,并且苏希洵也是对美色没有兴趣的人。只是几次见面的情况都很特别,想起那种潜藏针锋的感觉,心情就止不住高昂激荡。

  他终于耐不住寂寞,前些日子托人下山带了些女子爱看的爱情故事、话本小说,一看方知自己日前可是将丁孝家的女人大大得罪了。如果还敢觍着脸上门找她,绝对是一个挨打挨骂的局面。

  奈何走神发呆的症状愈趋严重,以至于发展成时而漫山呆站。

  终有一日,苏希洵愤而一拍书案,将文书推开,起身大骂几句粗口,继而大声道:“当断则断!”

  门外的喽啰听到,吓得一个踉跄,赶紧拿桩站好,免得被殃及池鱼。

  苏希洵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快在山寨里传遍了。

  有人说他常常吃着饭,筷子伸出去半天都没夹上一根菜来,凝立在半空一动不动,像是在练武林绝学“筷子功”;有人说他出去遛鸟,有时候把鸟放出去干脆就不收回来了,一个人站在山头吹风发愣。有人说他常常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深山老林里狂奔一通,杀得满山野狼苦不堪言。

  当事人对这些传言听而不闻,弟兄们问他究竟在发什么疯,他高深莫测,笑而不言。暗地里却一直念咒似的对自己催眠,“苏希洵你该成熟了,女人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好鸟。对,不是好鸟!”

  时值阳春三月,草木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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