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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干裂而嘶哑的嗓音,如同裂帛之声,但他却觉得如同天籁。已经忘了要唤侍女进来,忙不迭地跑到桌边,倒了茶,又小心翼翼地喂入她的口中,然而她的牙关却又一次咬合得紧紧,水根本喂不进。他无奈,只得用手指粘了水,轻轻地濡湿她的唇畔,满眼的深情,满眼的疼惜。

  梁迟沐的眉头仍然皱得紧紧,但也不再抗拒喂到嘴边的水,一股清凉润湿喉咙,眼角却蓦地盛开一大朵泪花,洛梓轩吓了一跳,端着茶杯的手僵硬如木偶。她轻轻牵动唇,嘶哑的破碎嗓音:"阿萱,阿萱、姐姐。"

  他蓦地回醒过来,拉开门,对上仍旧满脸恭敬的徳禄:"梁迟萱!"

  梁迟萱刚跨进屋子,他就看见她满脸的泪水,一样的面貌,盛着一样的哀伤。她握着她的手,轻轻唤她'妹妹',然而梁迟沐却又像是陷入昏睡,没有任何反应,他一急,柔柔地唤了声'小沐儿'。梁迟萱的视线蓦地横扫过来,哀哀的声音:"能让我们单独待会么?"

  踉跄着退出去,在刹那轻合上的门,将他们隔成两个世界。

  在徳禄的苦苦哀求劝说下,他终于肯让大夫替他仔细包扎伤口,任由侍女伺候梳洗一番后,就听得守在梁迟沐屋前的侍从来报,说是梁妃已醒。忙不迭地赶过去,临了门口,却踟蹰起来,指尖抵在门上,轻微的颤抖,许久许久,终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

  大片阳光随之倾泻进屋,梁迟萱让在一侧,他看见梁迟沐微睁的眼,麻木空洞的眼,心一下下疼:"小沐儿--"她骤然偏过头,漆黑的发丝挡住她苍白的脸。梁迟萱眼睛红红,忽然向他跪下,哽咽着对他道:"求你,让我们离开。"

  垂侧在身侧的手狠狠收紧,他寒冰般的目光瞪紧梁迟萱,没有谁,再没有谁可以带她离开他。梁迟萱倔强地与他对视着,半晌,她哀哀道:"为了离开纪梓延,她曾用剑自刎,虽性命无碍,但声带被割破,好不容易靠着那些药丸恢复了声音,如今,为了你,她所有的疼痛都从心底冒出来,那些鲜血涌出她的喉咙,带走她的声音。这样的她,你还要么?"

  哑……哑了?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梁迟萱。怎么会?她刚才还唤着梁迟萱,虽然那嗓音那样干裂嘶哑。梁迟萱想是看出他所想,凄凉一笑,眼角泪痣忧伤缠绕:"我可怜的妹妹,她不愿说话了。"

  他忽然听到什么东西破碎了,金灿阳光里,细小尘埃里全弥漫着深重的哀伤。他缓缓地走近,快要靠近床边时,梁迟沐蓦地站起身,挡住他:"皇上,请放了她。放她自由。"

  呵!都要他放了她,可是谁放过他?!无视梁迟萱满脸的哀戚,他轻轻抱起床上的梁迟沐:"小沐儿乖,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怀中的梁迟沐浑身僵硬,嘴唇咬得紧紧,嫣红血红在刹那涌出唇畔。黑亮眼眶一阵湿润,他紧紧闭了眼,又睁开时,目光如水,胳膊轻轻收紧,他的唇流连在她的唇:"小沐儿乖,不要再伤害自己,如果疼痛,就咬我,好不好?"

  话音一落,厮磨的唇畔忽然被梁迟沐狠狠咬住,血腥味骤然弥漫口腔,他的唇角却轻轻弯出一个弧度。他的小沐儿啊,就该是如此的骄横,有仇必报。

  然而,那一次后,梁迟沐虽然睁着眼睛,虽然被他抱在怀里,但却如木偶一般没有半分反应,即使喂她喝那些浓黑的药汁,她依然很柔顺地喝下,眼睛空洞,表情空洞,总是习惯微仰着头,看蓝蓝的天,那一瞬,目光纯净如婴孩。

  他不敢再逼她,由着她的性子,她不说话,他就多多说话;她希望看天,她就抱着她,躺在茵茵草地上,看蔚蓝的天,洁白的云,自由飞翔的鸟。如此流连荆州数十日,朝廷不断派来官员游说他回京,他却岿然不动,关于辛苦夺来的皇权,未稳的朝廷局势,一律不管,他陪在她的身边,笑容轻柔,再不是她初见的邪魅。

  再次来到垂柳依依的河堤,往日的记忆浮上心头,那时笑靥如花的梁迟沐摘了大捧的鲜花,手巧地将她们编成花环,他暖意融融地笑着替她戴上,相拥入怀,时光美好,他的眸子里映出笑容灿烂的她。

  小沐儿,小沐儿。

  他埋首在她发间,轻轻地吟唱,声线低迷,却又深情满满。怀中的梁迟沐忽然浑身一怔,大滴的泪忽然落下来,洛梓轩拥她紧紧,忧伤的吟唱声还流连在她耳侧,然后她听到自己仍旧嘶哑的嗓音:"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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