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沐(5)_浓郁_应天故事汇

五

　　这日，阳光灿烂，梁沐宫院内的几棵海棠开得娇艳，我叫绣言摆了张躺椅在树下，眯起眼看那些艳丽的花，碎光浮动，明晃晃的，忍不住又想起那张英气勃勃的脸，想起杏花枝头下，春意盎然的微笑……

　　"娘娘？"绣言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烦躁地睁开眼，恶声恶气道，"你最好有个好借口。"

　　绣言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丫头，对我的坏脾气早已习惯了，只轻声道，"夫人进宫了。"

　　我"哦"了声，"先带她去偏殿候着。"然后又闭了眼，尽情享受温暖阳光。可是绣言站在我旁边没动，我不耐烦地再次睁眼道，"耳朵聋了？"

　　"娘娘，夫人说有要事与你商量。"

　　"她哪回来不是有事？"我不以为然，梁家人只会在决定要给洛梓轩的后宫弄上什么风浪时，才会想起我梁迟沐。

　　绣言又道："娘娘还是快去看看吧，这事若传到太后耳中，指不定又要'教诲'您一番了。"

　　这句话倒是说得实在，至少目前我还得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乖巧的梁妃。我懒懒地站起身来，绣言替我仔细地整了整衣裳，脚步还没跨出去，她又道："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斜她一眼，她却一边不慌不忙地替我拂掉落在肩上的碎花瓣，一边在我耳边低声道："梅香这人看来心机颇深，娘娘还是多留心为好--"

　　"留心什么！本宫还担心她不是皇后的棋子呢！"

　　偏殿的光线有些暗，我站在门口，看到一个幽暗的剪影，梳着坠马髻，只簪了一只碧玉簪，身上华衣锦服。许是感觉到我的打量，她转过身，惊喜满满，柔柔地唤了我一声"沐儿"。

　　我看着眼前早已不再年轻的妇人，看着她慢慢朝我走来，矮身行礼，有很多画面忽然闪过眼前：一年前，张灯结彩的宰相府，西厢房内，却是一片狼藉。宰相大人焦灼地走来走去，娘亲站在我的旁边哭泣，而，身着一身烟绿衣袍的我，脸色淡淡，无悲无喜。

　　"沐儿……"

　　就是这样的语气！当初他们就是用这样为难的轻柔语气骗得我替她出嫁！满心的愤怒陡然升起，胸腔内像是有把火在热烈地燃烧，我的理智在瞬间被燃成灰烬！

　　我面上嘲讽的笑浓艳如花："宰相夫人今日怎么这般好兴致来看本宫？该不是宰相对本宫给的消息不满意，要你专程来一趟证实一下？"

　　她默然，良久才轻叹一声道："当日也是没法子才会出此下策，小沐儿，这么久了，你还是无法原谅娘么？"

　　"谈什么原谅呢？"我恶毒地笑道，"本宫如今能过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说起来不是还得感谢宰相夫人么？当日要不是您极力哀求，这样美好的日子本宫怎会享受得到？"

　　"沐儿……"

　　"行了。"我漠然地打断她，实在没力气再将从前的悲伤愤怒回演一遍，"说吧，宰相大人到底要我做什么？"

　　她"唉"了一声，道："早知会这样，我就是拼着性命也不让你代替迟萱进宫。"

　　迟萱这个名字让我不自觉地皱眉，手一动，却碰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顿时红了一大块。绣言吓了一跳，慌忙拿了丝帕替我擦着，并叫梅香赶快宣太医。

　　宰相夫人脸色瞬间变白，正欲上前，却被我漠然一瞥，生生止了步子。我抬手，唤住梅香，只叫绣言简单包扎一下。我的手并不疼，然而心却骤然疼得厉害。

　　梁迟萱啊梁迟萱，逃了那么久，终于舍得回来了么？

　　才想着，话却已问出口。宰相夫人又叹了口气，道："迟萱还没有消息，不过上官将军昨日回了京城。这事你爹本不让我告诉你，但沐儿，娘知道你想他想得苦，得了机会，见见他吧。这一世，你们虽已无缘，但做朋友却是可以的--"

　　"谁说可以？！"我尖声打断她，"如今我已是高高在上的梁妃，而他却是我臣子，这朋友，我们要如何做？！"

　　"滚！都给我滚！！"

　　明知不该如此冲动，明知不该如此暴露自己的软弱。可是一提起上官昊，我所有的坚强冷傲都会化为一滩水。我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脆弱似在我身体里潜伏太久，须臾便已泛滥成灾。

　　而宰相夫人在退出去的那刻却突然提醒我道："沐儿，这次进宫，你爹只嘱咐我一句话，他要你记得当日对他的承诺，他说，只要你做到了，这四面红墙，自不会再困着你。沐儿，娘不知道你曾经承诺过你爹什么，不过，既然有机会，娘也是希望你可以远离的……"

　　我把自己关在偏殿里，狠命地砸东西，似乎只有这样，我的泪水才不会失控。我是冷透骨髓的梁迟沐，泪水这东西，于我，太过奢侈。

　　洛梓轩这晚没来梁沐宫，我也暗自松口气。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眠，遂披衣起身。绣言听到动静走进殿来，轻声道："娘娘还没睡？"

　　我摇摇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风便吹了进来，凉意森森。半边新月挂在夜空，朦朦胧胧的光晕，柔和了锋利的棱角。

　　"绣言，明日我要出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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