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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愿意随天裔哥哥出去吗?你似乎闷在屋里太久了。”他的语调清冷,却有抑制不住的柔和。

  恍然忆起当日辕羲九与昭昀郡主婚礼那日,他似乎也是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我,语气却比此刻还要温柔许多。

  低眸,看着伸在我面前的那只手,我犹豫片刻才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心。他的手心很温暖,还有厚厚的茧子,因是常年握枪剑所致吧。感受着那传遍手心的温度,我的眼眶突然一酸:“天裔哥哥。我多么希望你真的是我哥哥。

  他的目光黯了黯,嘴角却上扬几分,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那你就当我是你大哥。”

  好熟悉的一句话,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是,我记不起来了……好像早已随着风消逝不见。

  他握着我的手一前一后缓步出屋,屋外那秋风卷着暗尘扑面迎来,漫天的疏星皆落入我眼中。树枝上的残叶被风卷下,落了满地斑驳。

  随在他身后,看着那挺拔和俊伟都难以掩饰他身上一种突如其来的落寞,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南国之主也会落寞吗?他真的会为了大哥的死而大病一场?

  也许在我眼中,壁天裔一直都是冷血无心的人,就连他每次握着我的手都是冷的,唯独这一次是热的。

  我们转入一条幽深的小径,香蕊重叠,红飞满地,那样静谧,幽深。

  “这五年在北国过得好吗?”他的声音很沉,很低,随着晚风吹进耳畔。

  “好。”我答。

  “夜鸢对你好吗?”

  “好。”

  他猛然踩上一根枯枝,噼啪一声折断的声响在静谧的小径中清晰异常。而他的步伐也在那瞬间停住,蓦然转头,那双眼似鹰鹜,难掩精锐。

  “这样就是所谓的好吗?”

  我将手由他手中抽出,淡淡笑道:“怎么不好呢,北国最高的荣耀我皆已得到,天裔哥哥你不能给的他都给了。”

  “那他给过之后呢,得到的是什么?

  “至少,我曾经拥有过。”

  他不再说话,静静与我站在风中,一双幽深黑寂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盯着我。

  “刺杀皇上是重罪,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慕雪?”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口,心中的闷气也轻轻吐出。

  他闭了下眼皮,心中似乎有挣扎,有矛盾。须臾,他才睁开那双依旧冷淡如霜的瞳子,风袍上金绣的飞龙图案,在夜色中翻飞着狰狞。

  “跟朕走。”

  手上又是一紧,他再次握起我的手,朝那小径深处走去。

  斜阑翠微,淡香清冷。

  愈往深处走去,便闻一阵更淡更雅的清香,那香竟是这样熟悉……

  直到那开了满池的芙蓉闯入我的眼帘时,我震惊了,而他依旧牵着我的手往前走。

  “未央宫的芙蓉仍旧开得艳丽,可是你不能去,我只能带你来这儿,你瞧,美吗?”如今,他自称“我”。

  直到池边,他才停住步伐,探手摘下一朵芙蓉插入我的发间,紧抿的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做我的妻子。而今你已长大,却不能再做我的妻子。

  我明白,都明白。

  他的手扣住我的腰,将我拉近,一个吻轻轻地落在我的唇上。不是霸道的索取与深探,而是温柔的浅尝。

  当我反应过来想要挣脱之时,他的吻已离开我的唇,在星月的光辉照耀下,他那邪美冷异的半张脸掩在了黑暗中。

  “你永远都是壁天裔的,慕雪妹妹。”一丝怅然笑意掠过眼中,旋即归于沉寂,深潭似的眸底再无波澜。

  那一刻,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再是他所谓的命定皇后,也不再是刺杀他的刺客。

  只是,他的,慕雪妹妹。

  “我,不会囚你。”他靠着我,很近很近,耳畔的呼吸也越来越炙热喷吐在我的颈项上。“我,放你自由。

  我一僵,微微转头对上那近在咫尺的瞳子,刹那间的恍惚,竟喃喃问:“为什么?”只觉他的指尖在我右颊上轻轻抚摸几下,那瞳子里的光芒深不见底,永远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刹那间的心悸狠狠荡漾在心间,跳动的心突然加快,满腹的哀伤与迷惑似乎拨开云雾见月明。他的话就像一剂良药,将我那满心的困惑突然解开。

  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该为谁活下去,还有什么能支撑我走下去。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活一次,自己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他黯然垂眼,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层阴影,而里面夹杂着我看不懂也无力去懂的巨大痛楚和绝望。

  我问:“在茗雅楼,你是否早就认出了嫣然是我。”

  “慕雪那双绝美夺魄的眼睛,我怎会不认识呢。”

  “为什么不躲开?那一刀,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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