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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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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以来,自家郎君对陈氏阿容的厮缠,已成了上流社会的笑话。为了一个妇人,做尽了荒唐事,最可笑的是,对方还不领情。 天下间,最不少的便是美貌女人,王氏七郎何等人物?用得着缠着一个妇人不放吗?要得也罢,要放也罢,得不到放不了,顺手杀了也罢,都是他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 可他倒好,负天下厚望,竟为了一个妇人一而再的进退失据。既得不到,又放不下,还舍不得杀。甚至还与陛下两人,像个孩童一样争来争去,实在是太可笑,太荒唐,太令人不敢置信了。 现在,便是勾栏中的吴娃越姬,也在那里唱着‘痴情最是王七郎’,而那些同样出身的名门子弟,更是动不动就拿这件事当笑话,极尽戏谑嘻笑之事。要说这一年建康城最大的话题是什么,必是王家七郎对一个风流道姑求而不得,尝尽苦楚的妙事。 这一次,如果郎君就此罢手,他们只需要适当的宣传一下,世上的人,定然不会怪责郎君胆小怕事,临阵脱逃。 …… 幕僚们一句又一句的殷殷劝导中,王弘一动不动。 直到众人说得口干了,他才优雅起身。虽然自从知道那妇人失踪起,他的脸色便有点白,可他一直是优雅的,从容的。便是此刻他起身时,那动作中,也丝毫不见慌乱和不安。 可众幕僚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平静。他们知道,自家郎君那是一个典型的‘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物,从小到大,便是夫人也没有见他慌乱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看重和期望。 对幕僚们来说,郎君那发白的脸色,便是最让人心下不安的。 缓缓起塌后,王弘转过头,对上五个幕僚紧张不安的表情,王弘淡淡一笑,道:“该就寝了。”衣袖一甩,提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了,一个幕僚低声说道:“郎君这是听进了,还是没有听进?” 另一个幕僚摇了摇头,道:“不知也。” “郎君名士风骨,行事颇有任性,不顾家族名声处,我心下实是不安。” “以郎君的为人,只怕不会不应战。只看他接下来的布局了……万不得已,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让郎君以身涉险,亲自带人营救。必要时,可以用非常手段。” 最后一人的话,让几人连连点头。 他们的脸上,还是大有忧色。这一次慕容恪的挑战,可真是看准了郎君的性格,把他置于两难之地。 郎君要是不去吧,他以后想到自己不战而逃,会一直心怀郁郁。毕竟,陈容是他带出建康城的,慕容恪也是他的宿敌。 而且在名声上来说,就算自己这些人怎么去掩饰,也会在郎君的人生中留下污点,会被一些名士诟病。这世上,慷慨激昂,从容来去,履陷地如平川,方是名士真风骨。 去吧,那就十分十分不妙了。 一来,这是必死之局,以慕容恪的大才,怎么可能没有陷阱?以有心算无心,对方有智有谋,又坐拥无数雄兵,郎君根本不会是对手。 二来,身为琅琊王氏的嫡子,为了一个妇人不愿已身安危,不顾家族的厚望,这样轻身涉险,这样的人,就算救回了那妇人,也会被家族抛弃,被那些期望他大展政治才华的政客们抛弃。 对那些人来说,成大事者,必定能忍,能狠,必要时,连父母亲族的性命也可舍弃,何况区区一妇人?连一个妇人也舍不得的男人,必定成不了气侯。 完全可以说,郎君如果去了,不是死在慕容恪手里,便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断了他的政治报负。 …… 这时的陈容,已经沐浴更衣,小小的睡了一觉。 不过这时刻,她一点也睡不着。不但睡不着,她还睁大双眼,冷冷地盯着前方。 在她的前方,燃烧着一堆又一堆的火焰,火焰的上面,翻灸着牛羊。火焰的旁边,摆着一瓮又一瓮的美酒,浓汤和浆。 同时,还有一个个或低低哭泣,或媚笑相劝的汉人女子偎在那些人的旁边。 火堆太多,腾腾的火光直冲天际,把大地照得宛如白昼。 欢笑声,喧闹声中,时不时有人盯向最中间的那个火堆处。哪怕是那些坐拥美人的将领,这时刻也无视怀中美人的殷殷相劝,和那些士卒们一样,悄悄地瞅向最中间处。 最中间处,同样是一堆火焰,那火堆旁,坐着一个红衣女郎,她那艳丽的五官,被红裳染得如火光般灿烂,眉宇红唇间,那媚骨天生的妖娆,更是被火焰染了个十足。 便是这般怒目而视,那眼神也是晶莹的,散发着腾腾生命力的。 红火,红裳,衬得美人的肌肤越发如玉,面容越发艳丽,肌肤越发剔透。 偏偏,她还是那般高贵,雍容,清冷。 一个又一个悄悄瞅来的目光,已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痴迷,越来越火热。 饶是如此,这些杀人放火,可以顺手把刚刚睡过的女人灸烧着吃了的胡卒们,还是连调笑的话也不敢说一句。 好一会,这红裳美人开口了,她冷冷地说道:“慕容恪,你这是什么意思?” 声音靡软,正是陈容的声音。 青铜面具下,慕容恪的薄唇扯了扯,说道:“阿容何必着恼?你看看你面前的那铜镜吧。想你长到这般大,一定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么美丽吧?啧啧,当真是一代尤物。我大燕虽然美人甚多,可没有一个如阿容这样诱人呢。” 在陈容的面前,摆着一个塌,塌上有酒有肉,也确实有一面铜镜。两个汉女正跪在塌的两侧,慕容恪的声音一落,她们便抬着铜镜让陈容照来。 这时,慕容恪慢慢转头,青铜面具下,他那深邃的双眼定定地看向陈容。 朝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后,慕容恪啧啧说道:“你们那些伪善的族人,定然不知道欣赏阿容这种美丽吧?啧啧,竟然还让你穿着那种无趣的蓝裳,真是暴殓天物,暴殓天物啊!” 在慕容恪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中,陈容的牙咬了又咬,又挺了挺腰背。 没有人知道,她的手心已经湿滑滑粘得慌。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镇定。没有办法,任何一个妇人,被这么置于万军当中,被那么多火热的,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削了的淫邪目光盯着,只怕都无法保持平静。 最重要的,还是恐惧。她毫不怀疑,只要慕容恪一声令下,自己便会被那些越来越疯狂的士卒给撕碎 从来没有一刻让陈容这样觉得,死,恐怕只是最轻的惩罚。只要愿意,眼前这个胡人将军,可以轻易地让自己生不如死,一直生不如死地这样活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活着…… 火光中,慕容恪盯着陈容嘴唇上渗出的小小汗珠,不由一笑。 这一笑,很邪魅。 慢慢的,他向陈容倾身而来。 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慢慢的,他吐出的呼吸之气,都喷在了她的脸上。陈容没有动,她不敢动。身前身后那么多火热淫荡的目光盯着,她不敢激怒他,不敢让那些士卒们以为,自己的主帅对她不感兴趣了。 沉冷的青铜面具,轻轻贴上了陈容的脸。 在贴上的那一刻,一股冰寒让她颤栗起来。 他贴着她,低低说道:“香汗隐隐,肌肤滑腻,怪不得阅人无数的王氏七郎,不懂情事的冉闵,也给阿容给惑住了。” 他伸舌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舔,在陈容变得更僵硬时,笑声闷闷传入她的耳中,“阿容。” 他低哑磁性的声音,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出,“若是你的七郎不来,冉闵也不来,你就随我回蓟城,当我的小妾如何?” 说到这里,他低低一笑,“若是他们来了,真心想救你回去,恪愿与阿容春风一度。啧啧,尝一尝阿容这么一个绝色美人,让你那个顽固不化的晋人夫主从此耿耿于怀一世,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阿容觉得呢?” 陈容没有回答。 慕容恪在她的嘴唇上印上一吻,慢慢坐直。仰头饮了一杯酒后,他青铜面具下的双眼,还在饶有兴趣地盯着陈容。 终于,已令得自己平静下来的陈容看向了他。 她盯着他,静静地说道:“天下人都说,燕之慕容恪,虽是胡人,然,沉稳大度,胸怀若谷,有周公之志,有诸葛之忠。撼哉其为胡人也。” 说到这里,她眉头皱了皱,叹息着,失望地说道:“可将军如此对我,阿容虽是妇人,也很失望。” 她站了起来,缓缓踱出一步,火光中,她红衣如血,目光晶莹而黑不见底,“昔日在南阳城时,阿容一个妇人,便敢拼杀于万军当中。将军便应该知道,阿容这人,是值得将军尊重的。” 她定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慕容恪,徐徐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以将军的胸怀,尊敬一个敌人都做不到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淡淡,“阿容觉得,我当得起将军的尊敬。自然,将军如果真要折辱于我,阿容也是无话可说。” 她的声音沉静,娓娓而来,如清水流泉,透着一种淡雅平和的风姿。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威胁下,她的风姿依然楚楚如风,动人而优美。 最重要的是,她真像对慕容恪了解很多,那语气那表情,既坦荡又真实。 慕容恪定定地看着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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