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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这话一出,陈容彻底愣住了。

  这是庾志大叫道:“七郎,注意了!”

  王弘站了起来,转过头去。随着他白衣翩翩地这么当风而立,陈容才发现,所有的扁舟已在湖中央围成了一圈。首位上站着的是庾志。他樽好一杯酒,把那就被朝湖面上一放。

  酒杯甚轻,稳稳地立在湖水当中。这时,庾志右手轻轻一划,随着几圈涟漪划起,那酒杯荡漾着,慢慢转向了桓九郎和王弘的方向。

  酒杯一走,庾志叫道:“还是老规矩,酒杯到了谁的面前,那个人不是吟诗,便是弹琴弄筝。”

  他目光瞟向傻愣愣的陈容,怪笑道:“七郎,你也可以叫你的凶恶卿卿抚琴代替。”

  说道这里,他呵呵大笑。

  这时的陈容,还是呆呆傻傻的,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把目光转向王弘。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望着这个背风而立,宛如云阁中人的王七郎,陈容苦着脸,叹道:“完了,完了。”

  声音已是悲嚎。

  王弘嘴角一挑,正在这时,那酒杯已荡到了他和桓九郎之间。

  王弘从船夫手中接过竹竿,轻轻一划,把酒杯划到自己的面前,他伸手捞过,然后塞到陈容的手中,道:“该你了。”

  陈容终于回过神来,她眨巴眨巴地望着王弘,奇道:“不是酒杯自行荡到谁的面前便是谁吗?为什么你要把它捞起来给我?”

  王弘一笑,他还没有回答,旁边的桓九郎便不客气地说道:“那还用问吗?你的七郎想欣赏美人风中抚琴的飘然之态。”

  陈容并不傻,马上明白了。

  正如桓九郎所说,王七郎是不想她老念着那件事,扰了他的雅兴,他要她放开心怀,与他共赏湖山一色。

  想到这里,陈容一笑,道:“好。”

  这一笑,极为明亮。

  那巨汉捧着她的七弦琴递了过来。

  陈容接过,坐了下来。

  就在他坐下的同时,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在舟上。

  瞬时,她的小脸白了白,刚才心念着自己的事,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晕着船呢。

  她的小手一暖。

  却是王弘探身过来,抱过她的琴。

  随着他右手一拨,一阵悠扬高远的琴声飘出时,他淡淡说道:“唱一曲吧。”

  话音一落,琴声如潮,汹涌而来。

  这琴音汹涌澎湃中,透着几分世间奔波之苦,可这苦楚中,偏有一种高远,似是一个局外人,站在红尘之外,望着这纷纷扰扰。

  陈容嘴一张,清唱起来:“今日繁华今日酒,明日风波明日舟。问君何处有仙山,君曰,仙山无,俗人处处,你眼前这个,心肠特狠。”

  不得不说,陈容的嗓音极好,于清亮中透着媚意,微微沙哑中有着二分缠绵。这曲子被她顺口唱来,竟于咸淡中尽显奢华。

  只是,这曲子?

  众名士面面相觑,都傻乎乎地望着陈容。

  白衣胜雪,玉树琼楼般的王七郎,弹着弹着,双手一按,琴声嘎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

  他睨着陈容,问道:“世间有这种俚曲?”

  陈容瞪着他,道:“本来没有的,君一弹琴,它就出来了。”

  这小曲,简直就是口水句,不押韵,不合律,没有深意,在这满湖大家面前,真是拿不出手,低浅地向小孩子们胡乱涂鸦而成。可它也有优点,它的优点就是口水,浅显的有趣的口水。

  它是陈容临时写的。

  众人怔忡过后,桓九郎率先笑了起来,“七郎,看来你的这个妇人怨念颇深。”

  庾志也是嘎嘎直笑,“是啊,是啊,七郎,你做了什么事恼了佳人,被人家说成‘俗人一个’,还说你‘心肠特狠’?”

  那中年文士也笑道:“原来小姑子前来,是诉苦来着。好好好,难得有此妙事,小姑子尽管说来,你放心,便是把王七砍成八块,也要如了你小姑子的心愿。”

  一个一个,语带戏虐,都站到了陈容这一边。

  王弘抬起头来。

  他对上了一脸得意地陈容。

  嘴角慢慢一弯,王七郎转过头去,他朝着众人睨了一眼,慢条斯理说道:“此,卿卿我我之句也,你们凑什么热闹?”

  他说,这是他和陈容之间打情骂俏的话……

  陈容瞬时哑了。

  她无力地低下头去。

  扁了扁嘴,陈容低低地哼哼,“郎君坏我名节,小心我赖着你不放,逼着你娶我为妻。”

  说道这里,她的语气添了几分狠气,“还有你家族里安排的那些女郎小姑子的,我也见一个赶一个。哼哼,你莫以为我不敢。”

  回答她的,是王七郎似笑非笑地一睨,不得不说,眼前人神采飘然,皎如玉树,这般一笑一睨,真是令人目眩神迷。因此,陈容又呆住了。

  当她醒过来时,王七已把酒杯斟满酒,袖子一甩,把它顺着胡波送出老远。

  醒过来后,陈容望着他临风而立的身姿暗叹一声,决定把烦恼事压后再说。

  这时,酒杯已转到那中年名士面前。便在风波当中,水浪之中,轻舟飘荡之时,他令奴仆拿来一卷宣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挥洒起来。

  陈容望着他握得稳稳的笔端,好整以暇的气质,心中暗暗折服。

  不一会,一副笔黑淋漓的行书出现在众人眼前。

  名士们纷纷道好时,那酒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次都荡向了王弘。每每荡到,王弘便是大袖一卷,把它送走。

  庾志哇哇大叫,恼道:“王七郎,你敢不守规矩?”

  王弘斜眼睨向他,道:“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

  这话说得,恁地任性。

  名士们哈哈大笑起来。

  桓九郎率先叫道:“好,好好,正是如此,我想守时,就是规矩。哈哈哈。”

  满座大笑中,只有陈容,她眨巴眨巴着眼,诧异地望着王弘,想到:他居然说什么,‘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王七郎,还真是敢说啊。

  本来,她心情郁郁,难有敞开胸怀的时候。可与这些人在一起,不知怎么的,她的心情就是放松了,就是快乐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她已是满脸笑容,目光明润。

  王弘无意中朝她一瞟,嘴角一扬,信手捞起湖中的酒杯,仰头一饮。随着他右手一划一拨,一缕幽扬清远的琴声在湖水之间流荡着,飘入白云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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