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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他坐在那里,穿着华贵的朝服,袍带上的宝石发着美丽的光,他嘴角轻轻一勾,冲我伸出手,叫一声,"若若。"

  地上秀丽的树影,在月光下摇曳,水镜一样的湖面,映照着莹白的光芒,就像他眼角轻绽的微笑。

  马车里虽然垫了不少褥子,时间一长我还是觉得腰开始酸疼。我坚持要回蓝山派拿一些东西,就是临哥哥写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还有水仙偷出来的那个瓶子。因为水仙这个人忽正忽邪,让人揣摸不透,当时他把这个瓶子送给我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的看,瓶子内部刻着一个日期,是凌风和我的生日。这瓶子是我小时候跟着官窑的师傅认真学过后,亲手烧的,如果当时我看了这瓶子里的阿拉伯数字,说不定能早些猜测到自己真正的身份,也就不会绕这么大一圈才知道真相,可若是那时候我就有所察觉,和东临瑞大概就不会有今天的立场,我摸着瓶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本来已经走出门派,忽然又想到了一样东西,我让丫头跟着我进屋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瞥见蓝玉走进来,就问:"蓝玉你还记得吗?那东西我有没有烧掉。"

  蓝玉半天没有说话,我继续翻找,终于在箱子底找到了我要的东西,拿出来,宝贝一样弄得平平整整揣进怀里。

  抬头准备往出走,蓝玉和丫头都在看我,脸上都是异常的神色。我想了想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擦擦额头上的汗,冲他们一笑,我说:"蓝玉,我们走吧!"

  出了门,又往墙头上望了一会儿,直到春桥来给我披斗篷,我才缓过神来,上了马车,蓝玉和丫头的神色都怪怪的,我怀孕以后,懒得很,也就不去深想,只当做没有看见。马车往前走,一会儿姚勇也露了面,恭恭敬敬冲我行了礼,汇报前面的情况,我听他清清楚楚地说,小路被封了,大路倒没有任何问题。

  我攥紧了手指,天放亮了,东临瑞的迷药也该失去药效了,那么不让走小路是他的意思吗?

  不让走小路,他是怕我受颠簸,我想一想,竟然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中。

  走了几日,一直都很顺利,没有任何追兵,也没有盘问。最近的天气渐渐变凉,蓝玉来回张罗着给我买御寒的衣物,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他笨手笨脚地买东西,我忍不住笑起来,买衣服的大娘暧昧地冲着车厢里看,蓝玉的脸又红成一片,大娘唠叨了两句,"嗳,这是带着家眷呢?要往哪去啊?我看这两天还会冷……"

  蓝玉匆匆买了东西,让我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我在马车里昏昏沉沉地睡,不知道过了几天,不过看样子马上就要走出东临国境内,我从早上开始精神就特别的好,总有一种浓烈的预感,我不时地挑起帘子往外望,直到太阳西沉,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过来,我顾不上其他,匆匆从起身就要下车。

  蓝玉匆忙勒住马,我晃了晃,春桥马上过来扶我。我听见有人围过来,抽刀声响,蓝玉也跳下车,我往前走了几步,丫头想走过来拦我,可是碰到我的眼神,停住了,我躬身撩开帘子,急切地往身后望过去。

  乍看上去,他的身影很模糊。马停下来,我开始看得清晰,他坐在马背上,穿着黑色的长袍,戴着斗笠,黑纱遮盖住他的脸。他平静地跟我对视,虽然相隔不远,可是我们中间已经有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从此以后,我大概再也听不到他叫我的名字。

  他轻轻点头,身边的人策马过来,姚勇上前几步护住我,从那人手里接下一个包裹。那人重新打马回去,姚勇看了看我,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让我重新回到车里去。既然东临瑞没有要打的意思,我们就要赶紧动身,毕竟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出东临国,临哥哥在前面。

  可是我只当没有看见他的目光,只想再看看东临瑞,我心里的想法可能没人能看透,就是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我从姚勇手里接过包裹,暖暖的一团,里面是几个手炉,我抱在怀里,这几日是还要冷的,我的手脚容易冻。

  东临瑞还是要看着我走,他这执拗的脾气,谁也比不过。

  停了一会儿,终究是要走,我重新上了车。马车开始往前走,我在车厢里晃晃荡荡就像一棵再也经不起风吹的小草,把手炉拿出来,捧在手里,挨着肚子,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掉在手炉上,轻微一声响,留下一个水印,不见了。

  东临国和西丰国终于停止了争战,马车走过东临国最后一个城门,蓝玉撩开帘子接我下车。

  第二十八章 归来

  我知道有一个人会在前面等着我,一直在那里。他翻身下马,白色的战袍在阳光下发着刺眼的光,他的笑容温煦得就像一阵春风。

  我上前几步,看着他的脸,"临哥哥,我……"我笑笑咬咬嘴唇,"我来了。"手无意识地在袖子里攥紧。

  西丰临顷刻间有些僵硬,只略微停顿,眼角冰雪融化般漾起了一抹微笑,他走过来,伸出手把我抱进怀里。久违了的拥抱,显得有些急躁,战袍硌得我有些发疼,他的身上那种淡淡的梨花香味,好像一下子让我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股难言的熟悉感顿时涌了进来。

  "若若。"熟悉的声音在喊我。

  我在他怀里点头。

  "若若。"西丰临又确认一遍。抱着我的手在收紧,他的心跳得很快,喘息声有些沉重,我刚想说话,他忽然放开我,侧过头,捂着嘴不停地咳嗽。

  我去拽他的手,他的手腕上缠着一层层厚实的布条。我的指尖开始忍不住颤抖,他的手腕是我伤的,虽然骨骼重新长好了,还是失去了以前的灵活,这无数次断骨的旧患,给他带来多少痛苦,可想而知。最重要的是,这是我伤的,他每每摸到这伤,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而我,一见面竟然说了那种话,摸着小腹的手,紧紧攥起来。

  西丰临的脸上有些潮红。我上前,他就转身躲着我,我又追过去,他吃力地想跟我说话,却咳嗽不止,一喘息,喉咙间还有尖锐的声音,我听着心里难受起来,他咳嗽终于停下了,白色的丝绢要离开嘴唇,攥入他的手心。我急忙扑过去抢来看,我去掰他的手,一边掰一边看着他,西丰临无奈地松开拳头,还好,白色的丝绢上没有血迹,我长呼一口气,放下心。西丰临重新抱紧我,我的手轻轻拍他的后背,"临哥哥,会好的,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

  因为咳嗽,西丰临的嗓子有些闷,鼻音也异常的重,他说:"若若我一直相信你,相信你有一天一定会回来,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们小时候一起放纸鸢,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你说过,等我完全相信你,就把心给你,若若,我的心,你还要吗?"

  我心里微微抽痛,扬起脸来,看着西丰临细长的狐狸眼,眼底清晰的希翼。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我的脸颊,我也去摸他的脸,他忍不住又想咳嗽,我的话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那又如何?"

  "就把你的心给我,我保证不会让它受伤,永远都不会,但是它也将永远属于我一个人。"这是我的诺言,从看见西丰临的那一天起,我就想要这份感情,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终于走到了一起。

  我张张嘴,心里一阵阵湮没的痛。

  我的蛊毒没解之前,东临瑞曾经问过我,"若若,在你心里谁是第一位的。"

  我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是你。"现在我面对了同样的问题,我要怎么回答?

  西丰临看着我闭上眼睛,笑了笑,仿佛忘记了刚才问我的话,"若若,还记得我说过等下雪的时候要带你去爬西丰国最高的山吗?"

  我点点头。

  西丰临拉起我的手,"我们很快就能去了。"

  我看着西丰临,视线变得模糊,想起了那日火堆前,我和西丰临,还有夜,我说:"临哥哥,夜……"眼泪流下来,不知道要怎么说。

  西丰临把我拥进怀里,叹口气,"我知道你惦记着夜,等我们回去,他也该醒过来了。"

  我的呼吸仿佛一瞬间停止了,我惊喜地望着西丰临,"临哥哥,你说夜,夜,没有死?你没骗我,夜真的没有死?"

  西丰临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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