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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空空的房间,忽然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

  有一天当你发现那些你每日里要想起好多遍的诺言,和那张你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的脸,完全是一种假象的时候。

  不觉得悲伤,只是身体一下子变得虚空起来,什么都塞不满,空得让人发疯,好像有无数的虫蚁不停地在啃咬心脏。

  我侧过脸看烛火,这个世界一瞬间就天翻地覆,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忽然很像笑,笑个不停。

  眼泪在笑脸上纵横,狼狈得过火。可是我还在疯狂地想起那个人,一直在想,想他浅笑的样子,比任何人都要清亮的眼睛,我好想生一个和他一样有这么双眼睛的孩子,不要像我,要完全像他的模样,然后我会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们父子在一起,酷似的脸,看着他们幸福的笑。

  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原来想要这份幸福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想着想着,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以前我总期望日出日暮,每一天都有所期盼,现在对明天,我没有了一丝感觉。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推开门,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只知道迈着步子,麻木地一直往前,宫院里的竹子在风中摇曳,孤零零地寂寞而瘦弱。

  看起来无心不伤,却看不清绝望的本质。

  冷清的亭子里,黑色的龙袍垂地,凌乱荼蘼,浓烈的酒气挥发在空气里,闻着就已经让人迷醉,让心变得麻木。

  东临瑞坐在石凳上,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半撑在满是酒渍的桌子上,看着远处的一间屋子,在那昏暗的灯影下仿佛想看出什么来。

  他修长的手,抓起桌上一坛酒,仰头,酒从嘴角流出来,溢了一身,酒坛脱手,落在脚下,他轻轻地笑,捡起怀里的草叶子,手指穿梭,又编织起来,一会儿功夫便编出了一只草蚂蚱,他不停地编,然后扔在脚下,没入草丛中。

  我认真地练习轻功,他编了一只这样的蚂蚱,眉角飞扬,对着蚂蚱叫我的名字,"若若,若若。"

  我爱上他叫我的名字,从古怪的发音,到清晰流畅。

  后来他想起了一切,却依旧在我身边,等我慢慢发觉了他的身份,想要逃跑,他只是在一边等待。

  好像每一次,无论遇上什么问题,先转身走的那个,先要逃跑的那个总是我。

  他总是找到我最喜欢的东西,然后问我,"若若,喜欢吗?"

  空心竹,空心竹,在不停地摇曳。

  空心竹,空心竹,无心而不伤,是因为绝望。

  我上前几步,故意发出声音,东临瑞回头看我,因为有些醉,他见了我竟然没有惊讶,只是笑笑,伸开手叫我,"若若。"

  我走过去,拽着他的袖子,就想去抱他的腰,手指触摸到他冰冷的指尖,他轻轻缩一下,仿佛才明白过来,马上挪开身子,"别,若若,我冷。"

  冷又有什么关系,我执意去抱他,他的身体冷的像冰,我说:"回去吧,屋子里暖和。"

  他任我牵着手,往前走,只是淡淡笑着,好像这一次,无论我带他去哪里,他都会觉得幸福,盼着我时不时给他一线光明。

  进了屋,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任我脱下衣服,塞了个手炉在怀里,他一直笑着看我,脸上一点不遮掩那种浓烈的爱意。

  我靠在他身上,他用焐热了的手掌去温暖我的手指,我说:"外面那么冷,为什么不回来。"

  东临瑞笑笑,没说话。

  我眼睛里涨涨的很难受,吸吸鼻子,

  然后听见东临瑞说:"若若,对不起。"好像是迷惑中,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听着眼泪就往下流。拉着他躺下来,缩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有些清醒,怔怔看着我,"若若,在你心里谁是第一位的?"

  我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是你。"

  东临瑞愣了一下。

  我说:"真的是你。"

  "我不是以前的凌雪痕对不对?我是我自己,我有回忆,有感情,我现在一切都很好,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喜欢天天看见你,无法想像有一天看不见你,我会怎么样。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眼泪不停地流。

  东临瑞攥着我的手,不停地拍我的后背,"若若,乖,不怕,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他的眼睛比平时要亮得多,接着朦胧的酒意,里面仿佛蓄满了水,一起波澜就要流下来。

  我流着眼泪,看着他。他不停地用手帮我把眼泪擦干,却不敢去看我,我扯他的衣襟,他终于低头看我一眼,我流泪的样子,让他的嘴角有一丝抽动,然后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吞咽,他说:"若若,为我生个孩子吧,我想要。"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哭,"我不是以前的凌雪痕,以前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解了蛊毒,我也只是我。"

  东临瑞点头,我死命地攥他的衣服,去扯他的腰带,他白色的里衣被我脱下来,我重新贴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我说:"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东临瑞笑一声勾住我的腰。

  我说:"以后不要喝酒了,特别是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喝酒,我看不见你心就会慌。"我又想哭,可是我提起一口气忍了下去,"东临瑞,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东临瑞面带微笑,可是没说话,一双眼睛看着别处,眼睛里的东西就像冰玉一样,在碎裂,然后他低下头,像往常一样亲吻我的嘴唇。

  宫殿外太阳已经升起,可是静谧得不得了,这片平静的天空,是我们的了。

  人生几十年,有时候的经历就像在梦中,飘飘荡荡,每当想起来,都痛彻心扉,这些折磨着我,支离破碎的梦境,让我一遍遍想起,不停地回忆。

  等我再醒过来,东临瑞已经不在身边。我们回来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也就是说,东临瑞今天早上没有上朝,现在大概已经去处理朝政了。

  我起身,刚穿上鞋,就引来了人进来伺候,一会儿功夫,女官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我看着药碗,身体自然僵了一下。

  春桥进了屋,看见我的样子,又看看那碗药,女官还在端着托盘,我手伸过去,指尖都在颤抖。

  我接过来热腾腾的药,低头在碗里映照出自己的影子,笑一声,咬咬牙,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并不苦,一股子浓厚的参子味儿,和往常的不同,我愣在那里,顿时笑起来,仰头把剩下的都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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