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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车一停,坐在桶内的胭脂当即有所感应。木桶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用看也知道范霜正死死地盯着她。不过,这会儿她只想知道外边的情况如何,至于范霜怎么想自己则一点儿也不重要。万一被雾烈人发现闯入军营的是桓,那就糟糕了!他身系一国国民,容不得半点儿闪失。原先,她老盼着桓来救自己,天天盼望他能来。可这会儿,桓真来了,她又担心得要死,侧脸贴在木桶桶身上,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侍卫长大人,他们是奉命运夜香出营。属下已经一一打开验过。"哨兵朝乐延行了个礼,解释道。

  侍卫长?那不就是乐延?那个养胭脂十年的武士?奚桓脑子转得飞快。

  "是吗?"乐延走过来,打量着故意弓着身子的奚桓,用手敲了敲装夜香的木桶,没觉察出什么不妥,又扫了两名杀手一眼,然后伸手在奚桓肩上猛地拍了几记。

  "回侍卫长大人,因为咱们营人多,天气炎热,夜香必须每晚都得处理,否则放久了就臭气熏天。"奚桓回话之时,感觉肩膀一沉,恐被识破,不敢运功回应乐延这几记注入了内力的拍打,硬接了下来,还故意颠了一下身子。

  乐延走了两步,还是感觉不放心,又绕到两名杀手处,用同样的方法试了他们,结果与试奚桓一样没有发现有任何内力反弹,便笑了笑,"辛苦了!你们这是第几趟?"

  三人低头掩住脸,齐声回话,"回侍卫长大人,这是第四趟。"

  "行了,去吧!"乐延挥手放过他们,和哨兵寒暄了几句,又踱着步子去了别的哨卡。

  两个杀手长舒了一口气,向哨兵致意后,重新推起木板车,朝最后一道关卡推去。车重新起步,胭脂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奚桓推了推头上的军帽,拭去额上的汗,边推边说:"沉住气,前面还有最后一道哨卡。只要出了雾烈营,我们就成功了。"

  "嗯!"杀手们应了声,屏住心神,将木板车推得咕噜咕噜地响。因为车上的夜香实在是太重,车轮在地上碾出深深的痕迹。

  过了营区间的宽大过道,军营大栅门隐约可见,两排由木架架起的火盆正燃烧着熊熊大火,将出营的路照得一片光亮。营门前是一小片开阔的空地,空地边上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树林。此时,刚换岗的十数名哨兵正排列成两排整齐地站在营门前。

  "沉住气!"奚桓看了两眼营门前的哨兵,再次叮嘱,生怕那两个杀手露出什么马脚。若此时被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难免一番拼杀。

  "圣上放心!"两个杀手敛声道。

  "停--"一个哨兵朝三人挥手叫停。

  车缓缓停下。桶内正提心吊胆的胭脂的心不禁又悬到了嗓门口,她紧紧靠在桶壁上,再次聆听外边的动静。

  奚桓故作点头哈腰地朝看似长官模样的哨兵迎上去,掏出腰牌递过去,道:"这是第四趟,运完这一趟活儿,还有一趟呢!"

  哨卫军官接过腰牌之后,朝一边的两个下属使个眼色。两个下属也不言语,径直走到木板车前,拨开前面拉纤的杀手,"让开,检查!"

  "长官,还是让小的为您揭盖吧,省得脏了您的手!"前面的杀手弯腰致意。

  "你倒是挺会说话的呀!"两哨兵中的一个笑了笑。

  杀手知道他们允了,便踮着脚,双手将其中一个木桶的盖子揭开了。原本就是大夏天,这一揭盖,臭气四散,熏得人直想呕吐。饶是如此,其中的一个哨兵竟也没有丝毫大意,还特意找了根长棍子往夜香桶里搅了几下,感觉没问题才朝另一个哨兵示意。

  杀手盖好盖子,装出一副讨好的样子,又问:"长官,还开吗?"

  "开,当然要开!你是不知道,现在苍隐贼兵狡猾得很。将军传令说,为了防范贼兵奸细混入军营,一定要严查进出的人和车辆。"那哨兵看杀手颇懂人情世故,也当他是自己营的弟兄,就多唠叨了两句。

  前面的关卡,大都只是查了第一桶便通过。怎么最后一关竟然……杀手心里直嘀咕,但仍沉着地打开了第二桶。不过他心里也擂起了小鼓,万一他们再要求开第三桶,并且再用木棍试的话该怎么办?他朝后面握着车把手的同伴看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

  果然,哨兵又是如法炮制,验完后,朝杀手努努嘴道:"开第三桶吧!"

  后边的杀手一听这话,双手即做握拳状,做出拼杀的准备。恰好哨卫军官已验完奚桓递去的腰牌,也走了过来,"怎么样?"

  "一切正常,还有最后一桶没验。"哨兵回话道。

  奚桓快步走到车边,扶住第三个大木桶,摊手朝前面的杀手道:"别磨蹭了,快打开让长官查验。"

  杀手一听,心想若真验还得了,他看了看后面的同伴,又瞟了瞟奚桓,动作有些犹豫地伸手去揭木桶的盖子,额头上的冷汗扑簌簌地往下掉,紧张得手都在微微发抖。这可是在雾烈军营,这里可是有几万大军,倘若真被发现,就是插翅也难飞。进营前,临团主下了死令,一定要保证圣上安全,否则就提着脑袋回去见他。

  哨卫军官一脸关切,"兄弟们辛苦了,今晚运几趟了?"

  "回长官的话,第四趟,运完这趟,还有最后一趟。"奚桓不厌其烦地回话,扶住木桶的手垂了下去。假如遭到刁难,他随时可以在车底下取出长剑。反正这是最后一关,若真到了关键时刻,索性就拼个鱼死网破,硬冲出去。只要能冲出营去,其他刺杀团成员就可前来接应。

  哨卫军官看看三人满脸的汗,连衣服都湿透了,就起了恻隐之心,"行了,这桶就不用验了。自家兄弟,赶快出营吧,动作快的话,运完最后一趟,还可以趁天没亮打个盹儿。"

  "谢长官!"三人如蒙大赦,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赔着笑脸朝哨卫军官致谢,赶紧各就各位。

  "你们也够辛苦的。白天要操练,晚上还要为兄弟们服务,真不容易。"哨卫军官和气地道,然后挥手让其他哨兵抬开营前粗重的长栅栏。

  三人揣着万般欣喜的心情,推着沉重的木板车走向营外。

  二十步……十步……五步……眼看就快要出营了。出了营,一切就都可按预定计划执行!

  但天不遂人愿。笃笃的马蹄声从内营渐行渐近,接着有人高喊:"有奸细!快给朕拦住他们!"随着这声威严十足的叫喊,无数火把从四面八方朝大营门口围了过来,将军营照得一下子亮如白昼。喊杀声犹如浪潮,此起彼伏。

  奚桓半转过身,见燕陌着一身银灰色装束,骑着一匹毛色犹如黑缎的骏马朝自己冲来。毫无疑问,他的坐骑便是与胭脂同时落入敌手的追风。

  哨卫军官听令后大骇,却反应极快,很快就猛扑上来,朝推车的杀手奋力一抓,扯下他半只衣袖。那杀手正卖力推车,忽觉左手臂上一空,标志着刺杀团成员身份的鹰形刺青立时暴露。见此,哨卫军官赶紧嚷道:"他们是苍隐刺杀团杀手!"

  事已至此,只能破釜沉舟。推车的杀手手一松,猛地从车底隔层抽出早就预备好的长剑,朝奚桓看了一眼,"我们殿后,你速带她走!"若被雾烈军知道三人中的一个是帝王,那就糟了。所以这个时候,他不能称呼奚桓圣上,亦不能称呼胭脂为娘娘。

  拉纤的杀手也已敏捷地取得兵器,只两步便登上已经失去平衡的木板车,长剑一钩,即挑开第三桶桶盖。他顾不上脏臭,端了小木桶就朝一边冲上来的哨兵们扔去,泼了他们满头满脸的污秽物,顿时臭味漫天。

  "你们拿那女子做人质。我带月儿走!"奚桓亦知自己身份公开不得,自称为"我",取了幻光,注绵柔之力于剑身,劈向大木桶,桶身立时分为两半。因为失衡,在桶里东倒西歪且被折腾得够戗的胭脂顺着桶身滚了下来。好在奚桓早有准备,长臂一伸,就准确地接住了她瘦小的身体,"走!"然后头也不回地纵身掠向营外空地。

  "别让贼人跑了!"顷刻,人声如潮。无数雾烈兵叫喊着涌过来,近在咫尺。燕陌一马当先,高举疾电,双眉倒竖,怒不可遏,"给朕捉住他们!千万不要让他带走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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