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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这个小女娃是谁?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跟着这一幕撕心裂肺地痛?胭脂……多美的名字,难道是……她站在小女娃旁边,试图阻挡,想伸出手去擦掉挂在小女娃脸上的那滴悬而未落的泪珠儿。可是,一切情景到此为止,就像水中的波纹,转眼即消逝得无影无踪。

  黑暗笼罩了一切。她站在黑暗的中央,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安静。但这样的安静一瞬间就被一片血红所代替,双眼所及之处全是尸体。大地是红色的,就连空气也是血红的……诡异的红色……在血红世界的中央,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蹲伏在那里,她披散着一头柔滑的青丝,怀抱着一具男尸,空气中隐隐传来阵阵悲泣声……

  她试图走近那女子,试图看清她的脸,可无论她怎么靠近,那女子总是与她隔着距离,只有那悲泣的声音穿透血似的雾霭,直达心房。然后,她的心也跟着疼痛无比,仿佛有什么正撕咬着她一般。

  那女子是谁?她抱着的又是谁?自己是谁?又是谁的谁?

  她混乱了,世事也颠倒了,就算是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依然如此。

  毫无疑问,整个雾烈大营的人是在悲伤沉默中迎来了又一个早晨。一晚上的时间,燕陌都像座雕塑般倚在床前,目不转睛地望着胭脂,期盼她醒来,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在他的身边,席舒与乐延双双跪坐着,医官紧随其后,侍女们则跪在最末端。

  帐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发现有人走了进来。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烈皇刚刚正式册封的贵妃范霜,也是截至目前燕陌唯一的妃子。老实说,大战在即的新婚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甜蜜可言,因为她是肩负着为皇家繁衍子嗣的责任嫁给的燕陌,而且她很清楚燕陌的心绝不可能转移到自己身上,虽然从少女时代开始,她就对他有着百般尊崇。可是,这个优秀的君王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

  她本该好好地待在丽城,好好地做她的贵妃,可从军营里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口信,让向来稳若磐石的君王坐不住了,骑了刚缴获的战马就往大营跑,甚至来不及对任何人交代半个字。若非亲眼所见,她断然不敢相信那时的他会是那个遇事沉着冷静的帝王。所以,她也坐不住了,带了侍女,坐上马车也往大营赶。她知道自己不该跟来,可她真的很想看看那个对整个雾烈国而言充满传奇色彩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竟会让燕陌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范霜的贴身侍女试图提醒一下帐内的人她的到来。范霜对她皱了皱眉头,将右手食指放在双唇之上嘘了一下,尽管她的声音很小,但还是惊动了燕陌。

  一回头,见是她,燕陌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淡淡地问:"你来做什么?"简短的几个字,就拒人于千里之外,蕴含其中的冷漠足以让人心寒。言下之意,她是个多余的人,压根儿就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其他人都回过头,凄然地望着她,礼貌性地问安,"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范霜没有答话,而是盯着燕陌,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哆嗦着道:"皇上……您……您……"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燕陌身上,当他们看清帝王的样子时,全都惊呆了。

  "你们……"燕陌看着他们的怪样子,疑惑地道。

  "皇上!"所有人都拜了下去。

  燕陌默然。

  范霜提着裙摆跑了过去,咚一声跪在他面前,伸出纤长的十指捧住他的脸,指尖抖动不已,晶亮的双眸间雾气氤氲,"皇上,您的头发!"

  燕陌微微低头,很是凄凉地笑了,"不必惊怕。朕只是……只是……"是的,一夜之间,他鬓染秋霜,斑白如华!

  听他说完,范霜深情的双眼间眼泪汹涌而出,顺脸而下,"皇上!"

  悬在燕陌睫毛上的那一滴泪轻轻地滑了下去,空气中一声长长的叹息,"朕为她老了!"他以手按下范霜停留在他脸颊边的双手,转头固执地凝视着徘徊在生死线上的胭脂。经过一夜的守候,希望越来越渺茫,心越来越空洞,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被折磨到什么时候,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支撑多久。"醒来吧!求你醒来!哪怕是再看我一眼……"

  怕是再没有人可以让他如此深情相待了吧!范霜抬头,看向胭脂。身为沧城太守范阳之女,她对胭脂的传闻已听得极多,只因她为国祈福久居庙宇,未曾谋面。论相貌,胭脂并非上上之姿,和自己相比,绝无可能占得上风。但她必须承认,胭脂身上那股自然流露的英武之气是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具备的。原以为见到胭脂,她会嫉妒,憎恨,可眼下的情景却让她生不出一丝埋怨。

  "皇上,您一夜未合眼。臣命人备了早膳,您是否多少用一些,然后稍作歇息?"席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照这么下去,大战还没开打,烈皇便先倒下了。

  "朕一定要等她醒来。"燕陌纹丝不动。

  "可是……"席舒顿了顿,转头看向面容憔悴无比的乐延。

  "你们都陪着守了一夜,倦了吧?先去休息一阵。另外,再给贵妃安排一处营帐,一路舟车劳顿,她也应该累了。这儿,有朕守着就行了……朕知道,她不舍得离开,她会醒的!"他自我安慰着,强调着,即使所说的更像是自欺欺人。

  "可您的身体要紧啊!"席舒急切地道。

  "朕说过一定要等胭脂醒来!你没听到吗?"燕陌吼叫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极为骇人,吓得离他最近的范霜打了个哆嗦。

  席舒见劝不动,只得放弃,招来士兵扶起乐延,朝范霜欠身道:"请娘娘随臣去营帐!"

  "别添乱了,去吧!"瞥见范霜被吓坏的模样儿,燕陌有些歉疚,就说了句软话。

  一行人往外走,又有医官端着什么东西进来报,"皇上,参汤熬好了。"

  "朕亲自喂她!"他接过参汤,转身面对胭脂。下一刻,只听哗啦一声,汤碗摔在了地上,参汤溅得到处都是。

  准备出帐的所有人一下子都停住了脚步,看向惊讶之中的帝王。而燕陌,他只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一双睁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写着空白、痛苦以及无边的迷惘。

  是的,她醒了,带着一身的疼痛以及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失落感醒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醒来。她非常清楚自己已经身陷敌营,所面临的极可能会是又一轮的严刑拷打,可能再也回不到桓的身边,甚至可能会死在这里,死在敌国的土地上。

  面前这个男人是谁?明明是年轻的脸,偏偏布满风霜;明明该是乌黑的头发,偏偏两鬓斑白;明明该充满仇恨的眼睛,偏偏盛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情。他是谁?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说不了话,只睁大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窟窿。

  "胭脂!你醒了!"燕陌被突如其来的兴奋冲昏了头,顾不得一身汤水,更忘记了她全身上下的伤口,激动地将她紧紧揽入怀里。

  她被动地接受他的拥抱,却因此扯动伤口,苍白的脸再增痛色。可这个怀抱似乎特别温暖,她似乎对这个怀抱也很熟悉。他是谁?为什么叫自己胭脂?她不是胭脂,她叫奚月,是堂堂苍隐国的王妃。她很想说话,可是她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倒是流了不少,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你终于醒了,终于回到我身边。朕太高兴了,真是太高兴了!"他又哭又笑地拥住她,手舞足蹈,仿佛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

  自称"朕"?这么说,他是烈皇燕陌?胭脂心若明镜,揣测着他的话,张口尝试了很多次后,终于哑着声音说了句极简单的话,"燕陌?"面前的这个人,应该是自己的敌人啊!可为什么这两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竟这般顺口?似乎还带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胭脂,再也不要离开我好吗?"燕陌布满血丝的双眼倾注着浓浓的情感。

  多具诱惑力的一句话呀!她想,但很快又打消了这种念头。他是敌人,是阻止桓统一四国的敌国之皇,杀死他就等于帮桓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杀死他,一定要杀死他!她空洞的眸子深处渐渐聚拢起丝丝杀气。

  见她不语,燕陌有些急,"胭脂……"

  她冰雪聪明,只需稍稍联想,便知他口中所说的女子具有何等地位,遂计上心来,抽动唇角,给他一个装出来的勉强笑容,"不……离开……你!"假如忍辱负重,说不定她真可以为了桓,一举杀死他!到那时,雾烈失去主心骨,战争形势必将整个扭转。

  胭脂这一笑,对在场的人各具意义。军医与侍女们纷纷喜极而泣。乐延久悬不落的心终于一下子舒展开,席舒则有所保留。而范霜则是既酸楚又喜悦,矛盾至极。酸楚的是帝王之心尽在胭脂身上,从不曾正眼看自己一下,喜悦的是帝王从此再也不会愁苦烦闷。

  "皇上,臣重新盛了一碗参汤过来!"军医去而复返,侍女早将先前打翻参汤的残局收拾干净。

  依然是燕陌亲自接过参汤,在侍女的帮助下,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喝下。期间,她没少观察燕陌,而燕陌则还沉浸在重见她的欢喜中,丝毫未看出她与从前有何不同。

  其他一干人等竟然就这样在时光流逝中,怔怔地盯着燕陌与胭脂二人。直到后来,燕陌将碗递给侍女,才发现四周鸦雀无声。

  "怎么都不说话?胭脂醒了,众卿应该高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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