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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月儿,到我这里来!"他知道她在生气,依然深情地唤她。

  她故意不应他的话,亦没有转身,只望着楼台下方的亭台楼阁,由近及远,层层叠叠。

  "月儿--"他拖长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无奈。

  终于,她转身面对他,走近书案,拈起一支干净的狼毫,轻轻搁置在盛着朱墨的砚台边,神情阴郁得令人无法捉摸。

  "都钥,念奏折!念完后,朕下批注,由月儿代为执笔。"他望着楼台外浩瀚的都城,风轻云淡地说。

  "我?"奚月用手朝自己指了指,以为自己听错了。

  都钥更是吃了一惊。由明珠王朝延续下来的传统,后宫女子即使贵为皇后乃至太后,也不能干预朝政,更何况是代帝王批示奏折这样重大的事情,若被他人发现,必然遭受谴责而削籍。

  "我真的有些倦了,你代我批吧!这里没有外人!"经过一夜的折腾,气愤交加的奚桓心情稍一放松,疲惫之色就爬上他白得不正常的脸。

  听他说话不似开玩笑,她从容地走到榻边,坐在书案前,执笔批阅。

  都钥赶紧取了最上边的折子,打开了,细声念起来。

  奚桓一边听,一边思索,并坐直身体,取了把细密的木梳,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有些蓬乱的万缕青丝。偶有梳落的头发,他便一一拾起,并放进随身携带的锦囊中珍藏起来。

  都钥一字一句地念,奚桓就一下一下地梳,然后简明扼要地口述批语,奚月便一笔一画地写。

  当近尺高的奏折被一一处理完毕,太阳已经爬得老高,而她的头发已然被打理得光滑柔顺,犹如瀑布一般。

  "累了吗?"他体贴地问,长臂一伸,从小桌上取来一杯极品贡茶,递给她。

  她笑着摇头,接过茶杯,极斯文地抿了一小口,然后清了清嗓子道:"倒是你,一刻也没有闲下来。快看看我批得好不好?倘若批得不好,你可别怪罪我。"

  "为你梳发也是一件乐事。"他由衷地道,"你的才能,我再清楚不过了。说实话,整个后宫中也只有你才情兼备,不让须眉。"

  目睹二人情深意笃的模样,都钥还是头一回听帝王说这种话。他抬眼朝桌案上最后那封墨迹尚未干透的奏章看去,只见两行朱红色批注如行云流水一般,不禁大异。

  "都钥,派人把这些批示好的折子都送回去,吩咐御膳房从简烹饪膳食,送到这里来。另外,不要让其他人上楼,朕想休息一会儿,安静地和月儿待在一起。"

  "是。"都钥领命,然后抱着所有已批注完的奏章下楼去了。

  四面迎风的慕月台,只剩下二人两两相对。他卸下帝王的伪装,紧皱着双眉,有气无力地道:"月儿,我倦了。"说完,他的头轻轻地靠在她单薄的左肩上。

  "睡吧,我守着你!"她侧身将他的头移到自己的双腿上,并不时用手为他整理一下散落在额边的发丝,心中的波动越来越厉害。

  他轻合上眼帘,倚在她身边,身体的不适也仿佛有所减轻,不久便安然入梦。

  奚月靠在矮榻的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嘴里不由自主地哼唱着小曲,望着整座繁华的皇都,脸上蒙上一层愁容,心中的离愁别绪也渐浓,浑然不觉时间飞逝。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黑缎长服、面容有些病态美的年轻男子登上慕月台第九层。从寒山回都后,刺杀团受到重创,他也因伤重闭关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刚出关就接到圣上密诏--圣上要亲自深入雾都前线,指挥作战。为此,他马不停蹄地重组刺杀团,以便随时贴身保护圣上。

  在听说了含元殿发生的一切后,他急匆匆地跑去昭阳宫,哪知到了昭阳宫,又听说圣上去了慕月楼,便又心急火燎地赶来此处。当他眼见二人相互依偎的温馨画面后,实在不忍心出言打扰,所有要说的、想说的话都憋在肚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悄然退至楼台一角,耐心地等候。

  谁知他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三个多时辰。

  当奚桓睁开眼时,广阔的天空如幕帐般向下垂落,如眉弯月斜斜地挂在楼头,整座都城闪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如梦如幻。

  "圣上……"

  "嘘--"奚桓打了个手势制止临昭,然后看看紧依着自己且睡得酣甜的奚月,生怕吵醒她,小心翼翼地将她移至矮榻靠背上,方才起身走向临昭。他背靠着栏杆,声细如蚊,"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

  "那好,明日秘密轻车上路。"奚桓说这话时,又转头看了看榻上的人儿,确定她没有醒来,才背转头继续商讨细节。

  她虽没有睁眼,却将两人细碎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楚。她想象着自己以后独自一人留在都城每日每夜思念他的情形,怅然若失。

  不久,说话声停了,他重新回到她身边,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她睁开灿若星辰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漂亮的脸,好像他即将要化为空气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在看什么?"

  "桓,你长得真好看,我就喜欢这么看着你直到永远。"她傻傻地道,伸手抚向他线条明朗的脸。

  "月儿长得也好看。"

  "再好看也比不上你的江山。"她顺口接下去,道出心中所想。

  他窘然,不知如何作答,一脸歉疚。

  因为太爱他,所以变得贪心无比。感受到他的沉默,她幽幽一叹,"罢了,谁让你生在帝王家呢,谁让你身为明珠王朝之后呢?"

  感受到她话里的落寞,他有些难过,但依然无言。

  起身,挑亮灯笼里的烛花,她沐浴着习习的晚风,执朱笔在手,以玉镇纸,奋笔疾书,须臾之间已书成雅词一首,后转眼眺望灯火万家的城池,郁郁不快地说:"桓,我要的不多,只不过是与你一起同面生死,不离不弃。"

  他顷刻动容,靠在她身后,逐字读出整阕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她的千种情思万般爱都凝在这阕词里,可他无法告诉她,他不带她同行是为了不失去她。

  "我没有过去,但我有将来,我的将来全是你。你不带我去,我都能明白的。"抱着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她哭花了妆容。

  他很想告诉她,她也有过去,她的过去活得无畏而充实,而且比任何人都潇洒。但这样的话生生哽在喉咙,任凭他怎么挤也挤不出。一直以来,在她的生命中烙上他的印迹,是他不后悔也是不遗余力去做的事情。但这一刻,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向来能说会道的奚桓突然哑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她,只好深情地抱着她,或许这样就能到永远了。

  良久,她止住低泣,贪婪地享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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