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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是的，她说得很对！他的确不能允许前功尽弃，但他更不能允许她去做出牺牲，因为他希望看到她幸福--看到她与燕陌有情人终成眷属。想到这里，修越放开了胭脂的手，深情地看着她，"胭脂，我翻越寒山都是因为你！我在乎你，不允许你的生命受到威胁！如果一定要有人去阻止他们，我代替你去。你带着皇兄赶快离开！"说完，他一边往下迎向已极近极近的刺杀团，一边朝可罗吩咐，"可罗，快带着殿下与胭脂离开！"

　　"驸马爷！"看着修越从容的背影，可罗一脸的伤心，不禁泪流满面。

　　"我说让你带他们走！没听见我的命令吗？"修越的声音夹带着怒气顺着风飘了过来。

　　"修越--"燕陌万分动容地喊道，却被修越急急地打断，"皇兄，你答应过我要让胭脂幸福！请你们马上走！这里由我来应付。"

　　"可是惠宁她--"望着修越的身影，燕陌想起了惠宁。如果没有和修越一起回到廊、沧，他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皇妹？

　　惠宁？那个默默爱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女子！修越的背影停滞了一瞬，但仍坚决地回了一句，"请皇兄替我转告她，今生是我对不住她。"

　　为什么世间的事这么难以抉择？燕陌非常难过，却又无可奈何地看向胭脂。

　　像感应到了什么，胭脂略略扫了燕陌一眼，眼中的深情日月可鉴。惠宁？两个字像封印一样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不行，绝不能让修越去！"修越，你给我站住！"她快速地冲向修越，并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因为双方的拉扯，修越停住身形，内心涌出几分感动。原来胭脂也并非不在乎自己的！无论这份在乎是出于什么样的身份与原因，他都知足了。他转身盯着她的脸，轻柔地拿开她的手，"你快走--"

　　"你不能去！"

　　"难道应该让你去？"

　　突然，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地扇过来。修越脸上顿时出现五个清晰至极的手指印。胭脂气愤地喊道："我说你不能去，你就是不能去！"

　　修越愣了。他难以想象，她这么虚弱的身体竟能爆发出如此雷霆万钧的气势。

　　"修越，你太抬举我了。你真的相信以我的体力还能翻越寒山？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对不住惠宁公主，那就应该好好珍惜生命，用更多的情感去回报她，而不是轻易去死！"胭脂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万般认真地道，"你快带着燕陌走，我自有办法阻止奚桓以及这一票杀手。我保证我会活着回去见你们。"

　　活着回去见他们？他可以相信她的话吗？修越看出胭脂目光中的坚毅，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带着燕陌离开，"不行！让我去！"

　　看他还是不肯听自己的话，而杀手们已经近在眼前，胭脂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修越，相信我！就算我求你，你带他走吧，要将他安全地送回廊、沧。你该明白，我们四个人中，只有我最适合去承担这个责任。你也该明白让他活着比让我活着对雾烈更有意义。"

　　"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修越犹豫了，心深深被刺痛。

　　她猛地上前握住修越的手，"我以一个武士的信念发誓，我一定会活着回去见你们。"

　　手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修越内心一阵发酸，有种湿热的液体慢慢盈满他的眼眶。他当然明白，她所做的承诺是一个不可能兑现的承诺。以她目前的身体情况，别说打败奚桓，就连打败刺杀团主要人物的几率都很小。可是，她在开口求他呢！她是从不轻易求人的女子……他怔怔地看着胭脂，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除了责任，还有更强大的理由促使她这么做，"修越，我爱他，所以我希望他活着。你能明白吗？我已经失去了燕康，不想再失去他。我宁愿代替他去死，也不要看他倒在我的面前。你能明白吗？"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那么用力，箍得他的手都痛了。

　　他早该明白的，她是胭脂--不允许他人替她做决定的胭脂。修越抬起手，好想碰碰她微微凹下去的消瘦的脸颊，终于还是落了下去，搁在她手背上，无比艰难地道："好，我带他走。"

　　"胭脂--"燕陌虚弱的声音缥缈地传了过来。

　　胭脂猛然回眸，朝燕陌抿唇一笑，浓浓爱意尽显其中。陌，亲爱的陌，记下我这一世的回眸吧！如果还有来生，你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对吗？她这么想着的同时，将肩上的行囊递给修越，郑重其事地道："我曾发誓一定要找到刺杀燕康的凶手，但我做不到了。包裹里有一支银羽箭，请你为我找到它的主人，替我杀了他。"

　　银羽箭！她一直都把那支承载着雾烈痛苦的也是凝结着她的遗憾的银羽箭带在身边！强烈的负疚感冲击着修越。他想要伸手去接包裹，却颤颤巍巍抖个不停……她要他杀死那个凶手……

　　杀手们的呼喊声就在耳边，胭脂没有时间理会迟疑的修越，也完全没有看出他脸上的异样，只将包裹往他手上一塞，轻轻推开他的身体，"来不及了，你快带上燕陌走！如果他不走，就点了他的穴道。"言罢，她再也没有转头看燕陌，运足真气，果断决绝地执剑，飘闪身形，朝有数丈开外的冰崖边上移过去。

　　尚站在高处的燕陌见她倏地飘转身形，突然才明白她拉住修越，不过是要代替修越留下来。他不禁一阵激动，往下疾走，妄想将她捉回来，却遭到修越的阻拦，"皇兄，快走！"

　　"修越，你放开我！我不能让她这么做，我不能！"他睁大双眼，恶狠狠地吼道。在这个世界上，他什么都能舍弃，唯独不能舍弃胭脂。他不再是七年前年少的自己，他想做一个爱她的、能负得起责任的男人！

　　"皇兄，快走！"数支长剑的影子已经在不远处开始晃动，被黄昏的光线映衬得幻影重叠。修越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抱住燕陌，痛苦地重复，"皇兄，快走！"

　　"你让开！我不能让她去！"燕陌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号叫。

　　"皇兄，你听我说！她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如果你现在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一片深情！"如果说痛，他与燕陌一样痛，所以他理解燕陌此时此刻的心情。

　　"胭脂！你回来--"燕陌双手腾空挥舞，万般深情地呼唤着心爱的女子，期待她会放弃自己的打算。但由于伤重，他被修越架住挣脱不了，只得不受控制地朝山巅而去。

　　"走啊--"修越痛心疾首，用尽吃奶的力气拖着燕陌高大的身躯朝上移动，目标是被冰雪覆盖的、与天相接的寒山之巅。

　　惊悚中的可罗突见如此变化，内心亦是感动与焦急，冲上前去帮助修越，与修越一左一右架住燕陌的手臂，极力地大声劝阻着不停反抗的燕陌，"殿下！不要再任性。您若是不走，就浪费了皇后娘娘的苦心……"

　　"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燕陌声嘶力竭，目光紧紧锁在那个翩跹如蝶的单薄身影上，心像被撕扯成了千片万片，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来得深切得多。他看见越来越多的黑影朝她扑去，但他除了不由自主地被拖拽住倒退着往山上移步，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叫喊着她的名字，那么凄绝，那么苍凉，那么疼痛，"胭脂--胭脂--"

　　听着燕陌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呼喊，修越不禁泪流满面，热泪一颗颗落入脚下的冰雪，转眼不见。他背着胭脂的包裹，不敢回眸去看她的身影，只能化悲痛为力量，拼死往前，不停地朝燕陌喊叫着，"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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