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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沈归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忽然摇了摇头:“你在说谎。父亲的为人我很清楚,既然已经有后招杀你,就绝不会在解药上动手脚。反而会引起你地警惕,坏了后续计划。而你的几处伤势看着严重,其实并没有伤到筋骨。至少在她出其不意地带着你摔落马背之前。你尚有反击之力,却拖延着迟迟不想出手。为什么?”

  萧若宸脸色稍变。沈归曦眼光之锐利,出乎他预料之外。

  “更何况……”沈归曦意味深长地视线落到萧若宸的手腕上。继续说道,“你那里的东西,也足够让你出其不意地击杀对手了。”

  萧若宸袖中的手不易察觉地握紧又松开,忽然展颜一笑,道:“不舍得杀他,自然是想要将人留给你了。”他冷寂的目光毫不退让地对上他地视线,带着尖锐的味道,将同样的问题还给了他,“我也很奇怪,你竟然没有杀他,难道杀母大仇比不上……”

  “够了!”沈归曦猛地一声断喝,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语。冷静的神态终于起了变化,伤痛的眼神一闪即逝。看着眼前神色叵测地注目于自己的萧若宸,沈归曦长吸了一口气,恢复平静。

  “那不是他的错,如果没有突厥人的阴谋,没有柳拂虹,甚至如果没有你……”沈归曦一字一句地说道,“都不会发生这一切,不会让他做出这样地选择……”

  萧若宸凝视着他,轻笑道:“那么,你大可以杀了我,为她报仇。还要前来救我岂不太辛苦。”

  “你会刻意将这个消息透漏给我,自然是算准了我的行动。”沈归曦自嘲地一笑,冷然道。得知母亲死亡的秘密只是基于一次偶然,但深思之后,不难想到是谁在暗中动地手脚。

  “只是我一直无法明白你将这个消息透漏给我是为了什么?”他皱眉看着萧若宸缓缓道,随即不等萧若宸开口,他又无所谓地摇摇头,“你究竟要干什么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他缓缓沉声道,“无论你想做的是什么,我都提醒你一句,不要伤害她。”

  萧若宸身形一颤,始终维持地冷静理智终于崩开一角。他紧紧盯着他,眼中爆起地锐芒像是私人领域被侵犯的猎豹,却在瞬间地激烈之后逐渐凝滞,终于缓和下来。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算是她的什么人?”他缓缓问道,声音里浮动着异样的清冷。清浅明利的眸子无喜无怒,仿佛这一秒钟还是轻疏淡远,下一刻就会变得疯狂狠厉。

  沈归曦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只是一个关心她,爱护她的人。这就足够了。”他语调平淡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个再也明白不过的事实,却蕴含着无限坚定,让任何人都无法怀疑。

  萧若宸猛地闭上眼睛,神色一片木然,似乎呼啸的风声已经将这句话彻底湮没,并没有送进他的耳中。

  以一种冷漠决然的姿态转过身,他似乎已经无意继续这场对话。

  沈归曦静静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道:“不要忘记那天你答应过我的话。”

  “你对他倒是仁至义尽。”萧若宸身形一滞,没有转头,只是冷冷地道。

  “他是我的父亲。”沈归曦低声道,语气渐缓,“活在这世上,人之所重,心之所系,不过至亲挚爱而已……”

  至亲挚爱,听着身后传来的话语,萧若宸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却是说不出的冷厉讥诮,“你放心,”他缓声道,“我既然已经发誓不再对他有任何报复,之后自然不会再有任何动作。只是……”一种冲动忽然涌上心头,萧若宸一反往昔的冷静,转头盯着那个依然立在树下的身影,冷冷说道:“这个承诺也只是对他一人有效,可不代表我不会对别人下手。”

  说完,他漫步进了屋里,再也不去理会身后人的反应。

  关上房门,隔断了身后清亮深思的目光,萧若宸禁不住死死按住胸口,那里的疼痛正一重重蔓延上来。不仅仅是伤处,更多的是另一种痛楚,像是亘古的魔咒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无法逃避,也无法解脱。

  “至亲挚爱……”他脱力地依靠住门框,喃喃重复着这个简单的词语,带着无法言喻的意味。友情推荐^^:柳暗花溟的新书涩女日记,神啊,请从天下掉下个帅哥吧!神听到了,而且还很慷慨,一次扔下好多。但我的愿望是小小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问题是,取哪一瓢?!

  第十一章 凤椁

  十一月十四日清晨,天边尚且一片空,京城上空已经回荡起嘹亮的钟声,庄严肃穆,声声入耳。宣告着今天是一个不同凡响的日子。

  宫中法事祭祀结束后,沈皇后遗体终于装殓入棺,满朝王公大臣俱持斋戒,素服入朝,叩送凤椁。棺椁由神武门出,由三千精锐兵马护送,入大周皇家宗庙所在的天龙寺安葬。

  同行的不仅有负责主持葬仪的大将军沈涯,连久病未愈的皇帝也出现了,亲自去送这位宠爱了十几年的皇后最后一程。

  从清晨起,天空便灰蒙蒙一片,飘荡的云层积聚起沉闷黯淡的气氛,一重重压迫下来,萧瑟的秋风吹起送葬的号角,如低哑的嘶鸣,银白的纸钱飘散在天空,让人恍惚只觉冬日已经提早降临。

  队伍离开京城向西北而行,半日后便抵达苍山脚下,放眼望去,辽阔的山地延绵起伏,苍茫开阔,云雾缭绕间,天龙寺仿佛是建筑在天上的庄严庙宇。

  风越来越凄冷,阴云一重重压下来,压抑了整整一天的雨滴终于开始飘落。

  冷冷的水滴落在脸上,沈涯抬手擦过,竟然下雨了,他仰望向天空,片刻的停顿后视线逐渐下降,落到远方高峻的山峰上。映衬着背后凝聚不散的阴云,往日里宏伟庄严的庙宇此时竟透出一种神秘莫测的韵味,仿佛有一扇神秘的大门正在开启,正等待着整个队伍的到来。

  心中隐约浮起不详的预感,沈涯收回视线,压抑下着莫名地沉重。转而看向身旁。

  巨大的棺椁肃穆庄重,名贵的木料散发着清雅地气息,精美的九龙九凤图案缠绕住整个棺身。龙眼与凤嘴均是明珠宝石镶嵌雕琢,流光溢彩。炫目璀璨……

  眼前地凤椁极尽奢华,可再精美再奢华的装饰也只是单调死板的装饰,不会动也不会变化,只剩下永恒的时间流淌,任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认识到,他已经永远见不到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了,永远见不到她妩媚绝尘地容颜,永远见不到她风姿如玉的身影,也永远见不到她嫣然俏丽的笑容了……

  笑容……对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她的笑容了?

  这个问题猛地映入脑海,沈涯忽然感觉一阵恐慌,一种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恐慌。他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了,无论怎样费力地搜索记忆。他也无法想起,上一次见到她的笑容究竟是在何时何地了……

  似乎已经太过遥远,遥远地相隔了十几年。

  是的。十几年了。仔细回想起她入宫的这十几年来,他竟然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次真正的笑容。其实。她笑得时候很多。面对皇帝时,面对宫妃时。面对文武大臣时,甚至面对办事得力地奴才时,她都在笑,笑得倾国倾城,天下无双,笑得百媚横生,粉黛失色,可是却再也没有一次,没有一次笑容是如同那时候的……

  记忆不受控制地奔涌流淌着,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遵照义父地教导在院子里练剑。一个招数总也练不好,他厌烦起来,趁着侍从不注意的空挡,偷偷离开练武场。对童年地他来说,文信侯府地后院是如此的辽阔深远,在春天清爽地阳光下,又是那么的诱人,比所有枯燥的文修武略课程都要诱人得多。

  探险一样穿过树丛,越走越远,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座院子,也看到了她。

  那个粉雕玉彻的小女孩正趴在大门口,扳住门框向外好奇地张望着,看到走过来的少年,她展颜一笑。

  少年有一瞬间的晕眩,只觉那笑容比阳光更加晶莹剔透,更加纯净无暇。

  之后发生了什么?似乎是他上前拉住她的手,两人在草地里捉蟋蟀,他还捉住了一只跳得又高又远的大蟋蟀送给她。她身上有清淡的香气,闻起来就好像站在开满鲜花的田野上一般。阳光照着遍地青翠,连那个看似陈旧又森寒的院子也明媚起来……

  可惜不久,听闻了消息的义父就匆匆赶来,将他带了回去,之后他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到她。

  可那天的快乐是如此的鲜明生动,在每天被武学政事、兵法六艺占得慢慢的枯燥童年里格外与众不同,而她的笑容,就是那份快乐中最明媚的一道阳光。

  这么久远之前的往事竟然还记得如此深刻,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沈涯闭上眼睛,清冷的雨滴落到他的脸颊上,慢慢滑落下去。

  一个念头倏然钻入脑海,如果他没有选择这条路,如果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那么他现在会怎么样?她现在又会怎么样?那个阳光下开满了花的季节是不是永远不会凋零,不会逝去……

  原来他已经错过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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