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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第十八章 旧爱(二)

  气氛有刹那的冷寂,沈涯冷淡的目光随即隐去,若有所思地看着叶薰。

  迎上他的目光,胆怯的心思在心里转了一圈,叶薰反而逐渐冷静下来,她立刻注意到,刚才沈涯说的是“萧若宸”叛国通敌,而不是“叶宸”叛国通敌,难道说,他已经在朝堂上把两人的身世公诸于众了?

  萧若宸已经被关进大牢了,他对姐弟两人的恶意昭然若揭,继续迂回客气也只是浪费时间。想到这些,又想到萧若宸在牢房里可能会受的苦,叶薰胆怯的心情很快烟消云散,也没有了虚与委蛇的耐心。

  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她语调谦和地道:“是叶薰一时冲动,失礼了,请将军大人切勿见怪。”轻轻一句话将刚才的失态揭过,

  眼见沈涯的脸色并无不妥之处,她便继续问道:“沈将军说舍弟叛国通敌,只是一面之词吧,可有证据?”

  “你是怀疑我凭空污蔑他吧?”沈涯冷静地回道,“纵然我是,陛下和满朝文武可不都是瞎子,能够当庭定罪,自然是证据确凿。”

  叶薰心里一沉,眼帘低垂,避开他的视线继续说道:“以将军的权势地位,手下能人无数,只要想要,证据自然不是问题……”语气中隐含着一丝不以为然。

  沈涯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他打断了叶薰的话,问道:“你认为我是用假证据栽赃陷害他?”

  叶薰默然不语,抬起头来,怀疑的目光直视沈涯。

  沈涯摇了摇头。平淡随意地审视着手里雨过天晴的细瓷茶杯,片刻之后他方缓缓笑道,“他行险与陆谨合作。在北方的战事上摆了我一道,这一招确实耍地漂亮。虽然他是占了身份秘密的便宜,但事后想起了,我也只叹一声佩服……”越说下去,沈涯的语调越发清冷,“只是他却未免太自以为是。也把别人看地太低了。要知道,陆谨可不是简单人物……”说着,他停了下来,抬手饮了一口茶水。

  叶薰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陆谨他……

  端详着叶薰的表情,沈涯脸上浮现一丝欣赏,继续说道:“敦略可汗这些年越发好大喜功,独断专横,偏偏又身体强健。依照常理,再活个二三十年只怕也不是问题,而且撒兀甘虽然被废去了太子之位 。但性命犹在,父子亲情犹在。再观陆谨。他自从潜伏荒寨。南下入关,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却一直连亲王都未曾册封。反而越来越被人猜忌,这样下去,眼下地权势都未必保得住,更勿论太子之位了。”沈涯云淡风轻地低声说道,“有些东西,只能够用非常手段来得到。”

  “你们……”叶薰却听得越发心寒,听这个意思,竟是陆谨暗中利用沈涯引诱自己父皇深入敌阵?

  那突厥十万大军的精锐,还有父子亲情,难道他全都不顾了?是了,他也没有料想到沈涯背后还有弩扬族这张牌,说不定还打着将沈涯和自己父皇一起葬送的如意算盘呢。却料不到棋差一招,被沈涯获得了全盘胜利。

  这些人……叶薰只觉得心冷如冰,人命也罢,国事也罢,都不过是这些人手里的牵线木偶,是他们棋盘上任意摆布的棋子。自己和小宸又算是什么?

  “既然沈将军已经大获全胜,又何必来寻我这个弱女子。为难我们手无寸铁地姐弟二人呢?”叶薰心乱如麻,既然情势不好,索性先示弱问道。

  “手无寸铁?哈,”沈涯轻笑一声,“在北方的这些日子里,我可是日夜提心吊胆。你那位好弟弟可不是无害的羔羊,他是一只小狼,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会咬你一口。若不是有他在背后时时刻刻虎视眈眈,我又岂会走这种凶险的路子。”

  你是他杀父仇人,灭族凶手,他当然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叶薰暗暗嘀咕着,却没有直接反驳。

  沈涯说的倒是实话,他在前线对战突厥,萧若宸却留在朝中,让他怎么敢放心?不仅要时刻提心吊胆会被人从背后捅一刀,而且萧若宸如今深得皇帝的信赖,如果这场仗打上个三五年、七八年才完结,等他再回到京城,只怕萧若宸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了。到时候想要再拔出这颗眼中钉就难了。这样不利的局势之下,他也只好行险一搏。只是他博对了,无论对萧若宸,还是对陆谨,都是他赢到了最后。

  看着叶薰满是提防地眼神,沈涯有几分无奈,坦白道:“历代以来,成王败寇,莫不如此。此番我若不抢先,只怕下场难料。”

  “成王败寇,”叶薰略笑一声,“叶薰也知道将军您是想要当皇帝的。只是不知道大人得偿所愿之后,如何处理我们姐弟这对绊脚石?”

  沈涯双目微阖,凝视着叶薰。纵然在这个通风开阔,四面无人的凉亭里,入耳地话语也让他感觉一阵冷寂。那是一种诡异的寒意,像是心底里潜藏角落上面温暖地伪装忽然被人揭开,纵然他知道,这个秘密早已经被眼前地女子所知晓,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赤裸裸地将他的野心公诸于众。这个秘密,就连他自己,也不会如此坦率地说出口。

  而叶薰接下来地话语让他更加心颤了,“那么若是我将你的身世公诸于众呢?”叶薰冷冷地问道。沈涯的沉默和无动于衷彻底耗尽了她的忍耐力,她毫不避讳地把这句话质问了出来。

  一阵冰冷的感觉蔓延上来,那一瞬间,沈涯的视线让叶薰怀疑自己要被冻成冰块了。心里的坚持和挂念却让她无丝毫的退让,倔强地目光直视着沈涯。

  “若岚,你以为你有多少机会?”沈涯轻声问道。

  叶薰微微一笑。“自从得知了大人得胜还朝的消息之后,叶薰虽然无知,却也察觉到有些危险了。所以无奈之下……”她一边说着,纤长的手指拨弄着茶盖。掩去自己地心慌,“只好做了些防备措施,预留了一些东西给别人……”

  一些东西!

  沈涯的视线一紧,声音却依然温润:“你倒是想地周到。”

  “不敢当,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点自保的手段而已。”叶薰依然谦和有礼地说道。

  沈涯不再说话。视线叵测地凝视着叶薰。而叶薰也没有开口,只是有规律地转着手里的茶杯盖儿。气氛彻底凝滞了,连吹拂过树梢的清风似乎也僵硬了。

  叶薰表面上看着冷淡,实际上心里头正在打鼓。她刚才所说地纯属胡扯。她确实是有委托一封信笺到普光寺的打算,但却来不及行动就被沈涯请来了这里。只是沈涯的反应意外的森冷,像是真的担心有什么东西落到别人手里似的,这让她越发心虚紧张。

  就在叶薰觉得自己手都要转的酸了的时候。忽然一阵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地气氛。

  叶薰顿时愣住了,这个声音……

  好像是她……肚子在咕咕叫唤的声音……

  她的手一抖。茶杯险些掉下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尴尬,更加诡异地了吗?叶薰觉得此时自己的表情肯定扯成了一个完美地“”字。

  虽然自己中午饭就没有吃,而现在月上柳梢头地时刻了。肚子饿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是在这个环境。这个气氛。还面对这个人地时候……

  沈涯忍不住一声轻笑。叶薰又气又羞,尴尬万分。气氛却是意外缓和下来。

  “肚子饿了?”沈涯笑着问道。

  “是。”叶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听见了吗?

  “天色确实不早了,正好与我一同用晚膳吧。”沈涯说道,又体贴的问,“是想在这里还是回阁楼?”

  “在这里就好。”叶薰随意地说道。反正不会放我回家里,哪里都一样。

  沈涯对树林外一声传唤,声音也不见如何高,却带着意外的穿透力,很快有数名侍从提着食盒送至凉亭。

  就在桌上摆开,菜肴精致,杯盏玲珑,还有一只鎏金嵌猫眼的细颈酒壶并两个琥珀色的玉杯。

  与沈涯同桌吃饭,这个现实让叶薰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可肚子确实饿得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叶薰直接挑起筷子吃了起来,反正也不怕他下毒。

  没有必要在他的面前保持什么淑女风范,叶薰吃的很随意。吃了一半,却发现沈涯只是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一边安静的看自己。

  “拜托,就算你不想吃,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叶薰挑了挑眉头,暗暗腹诽。

  注意到她动作放慢,沈涯忽然开了口,颇有兴趣地笑道:“若岚,你真的变了很多呢?”

  他竟然叫自己若岚,这个称呼让叶薰一阵恶寒。转而却又一愣,这句话他好像已经说了两次了,如果说第一次,她认为他只是在招呼客气,那么重复二次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种语调,真的好像他很熟悉,很了解自己一样……

  没等叶薰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沈涯继续温声说道:“你我非得这么针锋相对吗?若岚。”

  那语气意外的温润柔和,甚至让叶薰觉得有些诡异了。她忍不住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无奈的眼神中有隐约带着一种……一种近乎宠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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