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96)_灯火阑珊

九十六

　　老和尚又向她身后的沈归暮伸出手。沈归暮犹豫了一下，方才递上去。

　　接过签子看了一眼，老和尚眉头一皱，叹息道："这位少爷天生血脉尊贵无比，可惜啊，看这命数，只怕有短命早夭之相。除非……"

　　"呸呸呸，说什么呢！"听了这句话，沈归暮没有介意，雁秋却站不住了，一步冲上去，连声呵斥起来。

　　"哎，姑娘你可不要不信啊。老和尚我说的可是实话，不久之后，这位公子就有一劫，能不能过得去还得看……"

　　"呸，我们少爷尊贵着呢，用不着你的批语了。"雁秋气愤地说道，说罢转身建议道，"少爷，我们还是走吧，莫听这个老和尚胡言乱语了。"

　　"那就走吧。"沈归暮看起来也是意兴阑珊，神色淡然地转身出了院门。

　　叶薰落后一步，走到门槛处，听见身后老和尚喃喃自语，"现在的年轻人啊，何必这样心急，唉。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先把银子要来了。"

　　本来心中还有重重的阴霾压着，听到最后一句话，叶薰反而忍俊不禁了。

　　"不过是江湖术士之言，少爷不必相信。"出了庙门，雁秋安慰道。

　　沈归暮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山间阳光普照，天际弥散开合的云雾如五彩霞帔，映着四面浓艳欲滴的丹枫，灿烂锦绣。叶薰心情重新开朗起来，就算他真有几分神通，算准了自己那段倒霉的皇后命吧。不过他却没有算到自己魔高一丈，已经逃过了那段噩运。已经过去的噩运，何必还去头疼呢，叶薰随即把这段小插曲抛到了一边。

　　三人刚走出门槛，堂内侧门打开，一个眉目庄严的僧人走入殿堂。殿内诸多僧侣纷纷躬身问候道："方丈。"

　　崇明寺住持方丈点头示意，然后径直来到叶薰刚刚离开的座位上，对又躺倒在长椅上的老和尚轻呼道："师叔祖，您老人家怎么来这里睡觉了？西域那边的梵文典籍送到了，正想请您过去看看。"

　　"嗯。"老和尚慢腾腾地爬起来，披上那身皱巴巴的袍子。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摸了摸，摸出那根断成两截的签子，递给僧人，"差一点儿忘了，把这个放回去吧。"

　　住持莫名其妙地接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这不是萧皇后当年抽中的那支签子吗？可是……不是早已经好好收起来了吗，怎么会在师叔祖这里？难不成是谁不注意又将它混到签筒里了？"

　　"这个嘛……"老和尚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知道有缘人到了，缘分呗。"

　　"可是怎么弄断了？"

　　"呃，这个……"老和尚摸了摸头，不负责任地胡诌道，"也许是它知道天命已尽，所以就断了。"

　　"……"

　　第二章狼烟惊变

　　叶薰跟着雁秋急匆匆奔到正厅。正厅外面人头涌动，下人们都围在这里，等着他们信赖的主人给他们指一条明路。

　　尽兴游玩了足足一天，入暮时分三人才下了山，早有等候在山下的随从驱赶马车上前迎接。

　　叶薰正要提裙登车，却见远处走来一队人马。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兵打头，跟在后面的是一支长长的队伍，里面鱼龙混杂，却尽皆衣衫褴褛。每个人的手脚都被粗壮的麻绳紧紧捆绑着，串蚂蚱一样连成一串。

　　待走得近了，叶薰发现队伍里面竟然还有一些女人小孩。她不禁停住步子，疑惑地看着这支队伍。

　　"这些都是荒人。"旁边驾车小厮看出叶薰的疑惑，一边说着，一边摸摸头道，"不过，就刚才那一小会儿，小的已经看见过去好几队了，也不知是去干什么。"

　　这些就是荒人？叶薰将目光投向他们。以前大周征伐天下时俘虏来的战俘，大多数都被当作奴隶发送往北方边疆开荒挖矿，还有建国之后数代难赦的罪犯、谋反叛乱中较轻的牵连者、北地出兵的俘虏等也都被流放到边疆服苦役。这些人逐渐在那里繁衍生息，抚育后代，如今已经有不小的规模了，人口几乎不逊于大周的一个中等城市，被称作荒疆。

　　对这些人，大周的刑律极为严苛，一律称之为贱民，严禁他们离开荒疆的范围，而且还可以当作奴隶买卖。平民被卖入奴籍，还可以赎身，荒人却不能。大周法律明文规定，主人打死奴仆，要负一定的责任，但主人打死了荒人，却只是损害自己的私人财产，并无过错。所以，荒疆周围有不少奴隶贩子来往走动。荒疆隶属于凉州管辖，这里的开荒挖矿和奴隶贩卖也是沈家的一大经济来源。

　　正想着，那队人马已经走到近前，叶薰不禁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眼前这些人，不像是刚刚被流放到北方。

　　当前的士兵见他们阻了道路，本想呵斥几句，但看到马车前壁挂灯上大大的描金"沈"字，到嘴边的话立刻咽回了肚子，换上一副恭谨面孔道："回姑娘的话，我们正押送这批人回荒疆。前一阵子莱兹城那边的城墙需要修补，所以抽调了这批荒人去干活儿。"

　　"原来如此。"叶薰目光扫过，队伍里大多都是身体粗壮的彪形大汉，却也夹杂着一些女人，便问道，"怎么会有女人呢？"

　　"这个啊，是带去……那个……做饭干活儿的。"士兵滞了滞，方才回答道。

　　叶薰低头看着那些女人孩童，都生得颇为白净秀气，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泛起一阵同情，却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算她同情这些人又能怎么办？此时的她也不过是个比他们稍微高级一点儿的奴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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