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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门外凛冽的寒风吹过,呜呜的呼啸声像妇人哀怨的哭泣声。简陋的土房没有窗户,倒是免了寒风灌入的烦恼。冷雨扑扑敲打着房檐,顺着房檐泠泠滴落,与漫天的风声混合传入耳中,无端觉得浮动在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叶薰忍不住朝被窝里缩了缩。

  躺在床上,回忆起白天的种种剧变,两人都了无睡意。萧若宸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半晌,出声问道:"姐,等见了杜大人,见了太后,我们怎么办呢?"

  听到这个问题,叶薰心底里微微一紧,她也正在为这个问题烦恼。说句实话,她对前往投奔太后的举动并不看好。沈涯这一次能使出这样决绝的手段来暗害萧家,必定在各方面都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他们两人逃过一劫出乎他预料之外,但仅凭借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的证言,会有人相信他一个堂堂朝廷大将、帝王亲信使出这种手段谋害政敌吗?而且他们自己怎么解释逃出来的缘由呢?难不成说自己逃婚?那一夜的真相一旦揭发出来,势必会震动整个朝廷。沈涯如今深受皇帝的信赖,沈贵妃又宠冠后宫,他们两只小蚂蚁有能力撼动这两棵根基深厚的大树吗?

  想到这里,叶薰轻叹了一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皇上只怕不会相信……"

  "就算皇上一时不相信也无所谓。"萧若宸若有所思地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缓缓说道,"反正萧家的营地再往前不远就是御驾所在的行宫了。"

  叶薰一时间没有吃透这句话的意思,"啊?你是说……"她转过头,正对上萧若宸荏弱秀美的侧脸,紧蹙的眉头勾画出冷冽宛如冰珠的气质,漆黑晶亮的眼眸中透着犀利尖锐的光芒。那目光投注在上空无尽的虚无黑暗里,像是要从那片摸不清底的黑暗中看出一条明路来。

  叶薰的心里一颤,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给沈涯安上一个弑君的罪名。谋害萧国公的罪名虽大,但没有确切的证据,对沈家造不成致命伤。尤其萧家早已为皇上所忌惮,说不定沈涯的举动正合了皇帝的心意呢。但是一旦牵扯到弑君,哪怕只是毫无根据的捕风捉影,最荒谬不堪的指鹿为马,也会在九五至尊的心口上埋下一根隐秘的刺。当今皇帝是个怎样的人叶薰并不清楚,但是在她读过的历史书上,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尤其是对手握兵权的大将,连"莫须有"的罪名都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何况这种赤裸裸的有弑君嫌疑的毒刺呢。只要适时适机地浇灌,便极有可能生长出猜忌怀疑的毒草,结出致命的果实。

  这样……沈家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了。明知道这招祸水东引的办法最是高明,可不知道为什么,叶薰心头一颤,无端地觉得身边的少年离自己很远。

  她正在出神,忽然感觉手上一暖,萧若宸在被子里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叶薰有些惊异地转过头。萧若宸正凝视着她,冷锐的目光此时已变得柔和温暖,"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薰笑了笑,觉得一阵恍惚和疲倦。她定了定神,"等见到了太后再商量这些吧。"现在的她,实在没有力气去思量这些问题。

  注意到叶薰的神情有些不好,萧若宸眉头一挑,以为她在担心与太后见面的事,连忙说道:"姐,你是害怕太后再逼迫你入宫吧?其实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了,毕竟爹爹他们……"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苦涩自嘲。

  叶薰微一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所谓"三年之丧,齐疏之服",古代父母丧生,必定要守孝三年,并且期间禁绝婚嫁迎娶。也就是说经过那一场惊天剧变,她已经奇迹似的摆脱了那个万恶的皇后身份,至少三年之内不用为这个问题烦恼了。这算是到现在为止唯一一个意外的惊喜了吧,叶薰疲倦地想。

  "姐,你放心,你不愿意入宫,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入宫的,就算是太后她打这个主意也不行。"萧若宸凝视着叶薰说道,音调不高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三年之内是这样,三年之后也是这样。"

  两人脸贴得极近,呼出的热气近在耳边,感受到与自己相握的那只手在慢慢收紧,叶薰心里一阵温暖,却莫名地掺杂着几分不太自然的尴尬感。她挣脱了萧若宸的手,带着七分开心,三分戏谑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我知道了,小勇士,以后姐姐的未来就要拜托你了。"

  "我一定好好照顾姐姐。"萧若宸神情极郑重地点头说道。

  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了,叶薰温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早点睡吧。今晚先不要多想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萧若宸点了点头,像一只窝在火炉边的小猫一样向里蜷了蜷,头靠在叶薰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两人奔波了一天,极度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耳边回响着冷雨敲窗的旋律,叶薰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感觉窗外的雨像打在身上般,遍体沥沥生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边有细微的响声,叶薰勉强睁开眼睛,却感觉眼前似有无数的帷幕重重遮掩着,景物人影都模糊起来。但从门口透入的那一片光晕她知道,天已经亮了,该起程了。

  叶薰挣扎着起身,可刚动了动,就觉得眼冒金星,头昏脑涨,一下子失力地摔倒在床上。

  "姐……你怎么了?"耳边似乎有人在急促地呼唤她,头脑却昏昏沉沉,眼帘更像被胶水黏住了,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我没事。"她想说,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神智也逐渐模糊起来。该死的,她怎么在这个紧要的关口上病倒了呢?昏迷过去之前,叶薰恨铁不成钢地想。

  叶薰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她一下子像是被扔进了炎热干旱的沙漠里,燥热的太阳当空照着,四周滚烫滚烫的,似乎要把她体内的每一丝水分都烤出来。恍惚之间,她又像是掉进了冰窖里,冷得直打哆嗦,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这样冷热交替的折磨不知道延续了多久,朦胧间感觉床前有人接近,抬起她的手腕按住脉门,又有人扶起她,将苦涩的药汁喂进她的嘴里。身体倦意深重,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叶薰明白自己病得很重,只能机械地将送到嘴边的药汁咽下,很快又陷入昏沉之中。

  真正清醒过来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叶薰觉得口角干涩,勉力睁开眼睛,屋里晦暗一片。透过木门的缝隙,她看到满天的星光在闪烁。又是晚上了,她睡了多久了?叶薰挣扎着爬起来,却觉得身上的被子很沉,定神一看,自己脚边竟然趴着一个人。

  他原本坐在床前的长凳上,似乎是极疲倦了,不自觉地趴倒在自己脚下。

  叶薰低头看着他的睡脸,长长的睫毛在他白皙清秀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剪影,抿起的薄唇带着坚定的淡淡弧度。睡着的他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蜷成一团缩在自己脚边。

  叶薰伸手轻轻撩起垂在他额前的散乱刘海,不期然地看见他眼帘之下有着浓重阴暗的晕色,给这张年轻活力的脸庞画下憔悴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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