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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chapter 4 别时容易见时难

  一.

  心下惊疑不定,刚想无声离开,脚下一软,还未等迈开脚步,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呻吟一声,整个人就朝地上栽去……

  “谁?”宇文慵惊觉有人,条件反射地厉声喝道。一边大步走出房门绕到树后,见到是我,倏地一愣。

  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胃中绞痛被脚踝上更加浓烈的痛楚所掩盖,伤口忽然迸裂开来,殷红的血液汩汩流下来,染湿了裙裾,一片冰凉。

  “好痛……”我脸上一阵青白,虚汗淋漓,声音微弱地呻吟道。

  宇文慵迟疑片刻,俊脸上掠过一丝防备,终是横抱起我,朝房里走去。

  身体软弱无力,意识已经模夯清,隐约感觉有人狠狠把一碗苦药灌到我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上的疼痛逐渐缓解,我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镂金花帐,原来自己正躺在宇文慵奢华的塌上,脚踝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窗外的风卷来一丝凉意,东方微露鱼肚白,这一夜竟如此漫长。

  胃中还是阵阵翻腾,脚踝麻麻地疼着,想来他给我喝的定是些镇痛宁神的汤药,治标不治本。

  宇文慵坐在红木桌旁,面无表情地抿口茶,抬眼看我,双眸炯炯。

  “你怎么回来的?”他挑了挑眉毛问,声音中半点温存也无。

  “……骑马回来的。”我身子虚弱,见他这种态度更是火大,故意打岔道。

  “……我是问你,兰陵王怎会轻易放你回来?”宇文慵微微愣住一下,随即“哼”了一声,沉声问道。

  “你去问他啊,我怎么知道。”我扬扬眉毛,白了他一眼,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今夜已过,照冢宰府这幅情景,想必面具将军已经顺利救出水牢里的北齐将士。

  等等,兰陵王?电光火石间,脑中忽然好似有闪电划过,一瞬间照亮了内心深处的记忆。面具将军……兰陵王?仿佛一直徘徊在意识边缘的某处记忆骤然惊醒,炸雷一样轰响在心间。

  想起那日在博物馆中,玻璃柜中的修长卷轴。

  “新将入阵谱弦歌,

  共识兰陵贾舆多。

  制得舞胡工欢酒,

  当宴宛转客颜酡。”

  清晰记得那日,空旷明亮的博物馆中,我瞧见画轴上的男子,一袭白衣胜雪,宽袍水袖,面上却戴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隐隐泛着肃杀之感。旁边一行瘦硬的书体,“兰陵王入阵曲。”

  从前竟未想到,他就是兰陵王高长恭。

  脑中关于他的历史记载断断续续地涌入脑中……兰陵王的名字流传后世,除了他的骁勇善战,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身世成谜。他的生母在史书上并无记载,一直是后世揣测的谜题。――兰陵王兄弟六人,其他五个兄弟的母亲是谁都记载得明明白白,唯独兰陵王的母亲是谁,史书上没有记载。而当时对女性的社会地位是没有什么避讳的,即使母亲是妓女也没什么关系,比如他的一个弟弟的母亲就是妓女。那么他母亲的身份想必是十分特殊,以至于竟然不能记入族谱。

  转念又想到他的结局……心底骤然蔓过一丝惊痛,惊慌恐惧立时萦绕心间,一种寒冷由内而外地包围了我。――关于北朝的历史,我并不精通,依稀只记得兰陵王在壮年时候被北齐皇帝高纬赐酒毒死……风光无限波澜壮阔的一生,终是以悲剧告终。

  脸颊一凉,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泪水。睫毛微微抖动着,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向宇文慵,不愿接受所以想再确认一次,“……你说那个面具将军是……兰陵王?”

  看到我这个样子,宇文慵一愣,面上掠过一丝惊疑,顿了顿,说,“先帝在位的时候,我曾随军出征。传说齐国骁勇善战的兰陵王,面上总是戴着银色面具,提醒我们要小心提防。”

  “哦,那也许不是他呢。”我不甘心地说,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我明知道他的苍凉结局,却又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这样的现实,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府中上下都病倒了,为何你独独没事?”沉默片刻,眼看宇文慵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探究复杂,我清醒过来,别过头拭去脸上的泪水,调转话题,单刀直入地问道。如果让他察觉我对兰陵王的异样,对他对我,终是没有好处。

  “……怎么,你怀疑我?”宇文慵声音一沉,一双星眸颇具压迫性地望向我。

  “……怀疑过,不过现在不了。”我留意他的神色,片刻之后,轻声说道。

  “哦?为什么?”宇文慵怒气隐现的面色微微一怔,微眯了眼睛,傲然又疑惑地问。

  “……直觉。看你偷偷把药倒掉,想来你是装病,所以才会怀疑。可是……”我扫过他逼人的深眸,拉长了声音,转折道,“你要真想除了他们,大抵也不会用这么婉转的方法,若要下毒,也必是见血封喉的,哪还容得人家苟延残喘。”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这措辞很是奇特,一个长句子下来,竟袒出是褒是贬。

  “哼,怎么,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听了我的话,宇文慵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扬起一个不以为意的冷笑。

  “我说了,是直觉,跟了解无关。”我淡淡地回答,忽然又想到什么,扬声问道,“你可知道宰相大人的旧疾是什么病?夫人呢,她得的又是什么病?”

  “……宰相一直有心痛的毛病,平时吃药保养着,很少发作。夫人有很轻微的哮症,昨晚却一下子加重了许多,好几次险些背过气去。”宇文慵微一凝眸,一边也陷入沉思。

  “我的胃不好,算是旧疾,脚踝却是新伤。即便有人也费了心思来害我,也来不及配治让我脚伤加重的药物吧。……府上每个人都是旧病复发,可每个人的旧病也各不相同……恐怕,不是下毒这么简单吧。”我叹口气,心底浮上一丝怯意。想来多亏自己这几样旧疾都不致命,否则现在岂不岌岌可危?转念想起前几日的傀儡咒,隐约觉得这背后有股巨大而神秘的力量,仔细思索,却又毫无头绪。

  宇文慵深深地看我一眼,顿住片刻,似是在犹疑我可不可以相信。终是开口说,“……少时有师傅教过我一些奇门遁甲的皮毛。我发现宰相府中几处主位,都在隐秘地方贴了黄符。庭院正中那株蟠龙木似乎也有人动过,放了个蚁窝在树根部。”

  “……你是说,有人坏了宰相府的风水,并在四周贴符下咒?”我心中陡然一惊,那傀儡狰狞诡异的脸孔又浮上眼前。古代盛传巫术,想来下符诅咒一事,绝不是凭空捏造。“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夜之间搞垮宰相府?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道。总之,来者不善。”宇文慵微微叹息道,被人掌握在股掌中的感觉总是不好受的。

  “……可是,为什么独独你没事?”我歪头看着他,疑惑地说,好奇问道,“莫非你从小都没有生埂?”

  “……不知道。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应该有许多旧疾才对。”宇文慵凝神望住我的眼睛片刻,未能在其中找到一丝试探,讽刺或怀疑,这才开口回答我。

  此时天光已快大亮,一阵困意袭来,虽然胃和脚踝还是隐隐作痛,却还是意识模糊,睡意渐浓。

  隐约觉得有人在我床边凝视片刻,转身走出房门。我把头深陷入枕中,沉沉睡去。

  二.

  耳边传来吹吹打打的嘈杂声音,我睁开眼睛,有丝丝缕缕刺目的阳光透过浓密的睫毛照进眼眸。

  原来已是正午。

  身子似乎轻快了许多,窗外鼎沸的人声愈加清晰,隔着镂花的窗户望出去,只见西苑花园前的空地上密不透风地围了一群人。窃窃私语声,鼓声和击筑声混合在一起,莫名地有种诡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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