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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锁,你来这儿做什么?”宰相大人缓缓开口,一双泛着精光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我这才看清他的容貌,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额头上印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不但不显丝毫老态,反倒有种沧桑之感,浑身散发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来。

  我这才恍过神来,脑子一转,急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清锁见过姑父。”

  未等到他回答,只见火光之下,我的长裙下摆忽然金光一闪,仿佛笼罩了一层雾,发出荧荧的光彩,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宇文慵更是表情一凛,面色铁青地看着我。

  我一愣,低头一看,只见我紫色的锦缎裙裾上赫然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是用夜明的金丝所绣成,白天时并不能看出这个图案,映着火光才能显现出来。紫色代表祥贵,凤凰代表后妃,我紫衫上暗绣金色凤凰,明显是居心不良,对当今皇上皇后的大不敬。

  我望着宰相大人片刻晦暗下去的双眸和宇文慵紧张的表情,心中一沉,竟霎时恍然,脑中的各个片断连缀成完整的一段历史……

  历史书上记载,北周的宰相宇文护,独揽朝政,先是拥立侄儿宇文觉做皇帝,后来毒死他拥立宇文毓。宇文毓并非懦弱,上位之后逐渐笼络了一班重臣,欲有一番作为,改“天王”称号为“皇帝”。宇文护假借“还政于帝”之名试探,放权给他,他却照单全收。引起宇文护的怀疑,也用毒酒毒死了他。

  而我这挂名夫君宇文慵……居然是北朝历史上风光无限的人物。史书记载,他是北周历史上最杰出的一个皇帝,不但设计除掉宰相宇文护,还使北周迅速发展,后又灭了北齐,统一了北朝。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宇文慵还只是个司空大人,现在的皇帝应该是他哥哥宇文毓。可是虽说他是皇帝,真正掌握大权的人却是宰相宇文护。我穿上着金凤紫衣,得罪的人并不是皇帝,而是宇文护,若是让他误会宇文慵有什么野心,我和他定然随时有性命之忧。

  念及于此,我这才明白宇文慵为什么会面色铁青。众侍卫皆是虎视眈眈,气氛绷得这样紧,我额头上也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来。

  “姑父,请您为清锁做主。”我心念如电,掠起裙裾,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宇文护面前,作势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哦?说说看。”宇文护微微一怔,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道。

  “请您念我思亲心切,让我见姑母一面……这样就算走,我也走得安心了……”我幽怨地看了宇文慵一眼,接着说,“清锁嫁到司空府后,烟云阁的其他侍妾都说我八字不祥,我的房间也经常会无缘无故起火,她们都说是邪灵入侵。清锁为了不给司空大人的添乱,也为了不损宰相府的威名,一直咬紧牙关没有声张……”我低垂着头说,顿了顿,抬头看看宇文护的脸色。

  “说下去。”他淡淡地说,面色稍缓,却仍是一脸阴霾。其他人也都略带惊讶地看着我,似是不明白我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是司空大人离府之后,那邪灵更是变本加厉,以致我夜夜无法入眠。……清锁本就是孤女,这么多年来多亏姑母一直提携照顾,在这世上也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思乡心切,却又无法擅自离府,只好绣了象征她的图腾在衣服上,聊以慰藉这思亲之情,另一方面,也可借着姑父姑母的尊贵之气震慑邪灵……”

  说到孤女二字,我想到爷爷,想到在现代的家,想到自己孤身在这暗无天日的北朝……心中一酸,眼框霎时盈了泪,急忙用衣袖去擦,只见宇文慵则有些怔忡地看着我,眼眸里闪着一抹复杂的光焰。

  宰相宇文护面色稍缓,眼神中略带探究。我心想这个马屁应该拍的不错吧,说凤凰图腾是象征他老婆,也就是在夸他是人中龙瑞了,不管他领不领情,只要让他知道这只凤凰不是代表我就可以了。何况传说只有九五至尊的天家气象才能震慑鬼神,我这也算拐个弯说他是皇帝了……

  “起来说话吧。……那你现在怎么来了?”宇文护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我琢磨着他既然让我起身了,估计我已无生命危险。不由得在心里暗吁口气,嘴上更是巧舌如簧。

  “清锁不才,没能力为姑父置办像样的寿礼,可是也不敢忘了姑父对我的栽培和恩情,只希望能远远看到您老人家身体安康,龙马精神,清锁就已心满意足了。何况……何况司空大人不在府里,清锁一个人孤立无援,实在无法应付种种琐事……于是也愈加想念姑母,刚才本想到后院去看她,哪想却惊扰了各位的雅兴,清锁真是罪该万死。”我掰得愈加起劲,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今这情形,想再逃跑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只好先讨好势力最大的宇文护,以后再从长计议。

  宇文护和众人脸上掠过一丝了然,想是明白我所说的“孤立无援”是什么意思了。女人之间的斗争一向激烈,他们都是妻妾成群的人,个中缘由又怎会不知。

  “宇文兄,都说你那司空府里美女如云,可是你也该悠着点,要是这元小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怎么跟宰相大人交待啊?”那个张大人揶揄道。

  此时宇文慵怀里还揽着那个红叶,微微一愣,刚要回答,我却已经接口道,“其实司空大人一直都对我疼爱有加,也正因为这样清锁才遭到其他侍妾的排挤……何况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说着抬眼看他,目光既深情又幽怨,趁其他人讪笑之际,飞快朝他使了个眼色。

  “……清锁,让你受委屈了。”宇文慵会意,走过来俯身扶起我,一双宽厚的手掌握在我被夜露打湿的手腕上,温暖蔓延开来。

  “人不风流枉少年,清锁你也别太苛求他了。以后就是念着你姑母的面子,他也会护着你的。”宇文护笑着说,一双深眸颇有深意地落在我身上,又缓缓转向他。

  我心中冷笑一声,这宰相大人自然是希望宇文慵沉迷声色的。不过他肯为我说句话,也已是很大的面子了。

  我娇羞无限地看一眼宇文慵,低垂下头,说,“清锁谨遵姑父教诲……我也是挂着司空大人你才擅自离府的,还请大人不要治清锁的罪才好。”

  宇文慵伸手把我揽在怀里,一脸怜香惜玉的风流笑容,说,“你这般为我,我怎么舍得治你的罪呢?”

  宇文护等一干老臣见此情景,都嬉笑着转身走向宴席,举着火把的众侍卫也都四散开去。明月当空,夜风习习,几树梨花团团绽放,雪白的花瓣纷扬而下。一时间,这园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的手很大,很暖。我被宇文慵揽在怀里,正浑身不自在,刚想挣开他,他却已先将我推开,我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两步,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上。他冷哼一声,眼中有昭然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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