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雪后(104)_东篱菊隐

一零四

　　场中男人们在马背上策马奔驰，手里握弓拔箭追逐着惊慌的梅花鹿。每看到一只梅花鹿中箭倒下，辛情都会心脏一紧。动物世界她看多了，看到被狮子老虎咬断脖子的动物们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现在，当这样的场景发生在眼前时，她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总是联想起在温泉宫的那次血腥刺杀。

　　冯保站在她身后看场中的比赛。

　　"娘娘，咱们皇上已射中四只鹿了。"冯保说道。

　　"哦！"辛情没什么兴趣，杀生那么多也值得夸耀。

　　忽然，一群鹿跑向这边，不远处是疾驰追来的骏马。辛情实在不想看到这样血腥的屠杀。扫向鹿群，辛情瞪大了眼睛，她看到鹿群中有一只蹒跚的幼鹿。按理说，这样的小鹿在长大之前是不会被放到苑中来的。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辛情站起身，走到看台边眯了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小鹿身边是一只健壮的母鹿，随着它的步伐护在它身侧。辛情忽然明白了，也许是小鹿偷偷溜进来找它的妈妈，只是没想到它的妈妈正在一场死亡游戏中。

　　"冯保，那有一只小鹿，快去，派人保护它！"辛情说道。

　　冯保过来看了一眼，说道："娘娘，场上混乱，鹿群惊慌，人怕是接近不了。"

　　眼看着后面的男人们纷纷拔箭上弦，辛情踮起脚尖看那小鹿，也许是错觉，她总觉得那鹿妈妈在求她救命。

　　辛情手握着看台边上的精美护栏，很想转过头不看，可是她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眼睛死死盯着那可怜的小鹿。在它们身边有鹿惨叫着倒下，身体一抽一抽的，中了箭的地方正汩汩冒着血。

　　辛情自己都没想明白，她就发现自己提起裙子翻过了护栏，而且正在下落。冯保和太监宫女们一阵惊呼……

　　接下来的事情，辛情后来想起来，只能说她当时那么做是老天指使的。她刚刚落地，小鹿正好撞到她怀里，将她撞得重重地坐在了地上。一只血淋淋的箭穿过她的裙角将她的裙子扎在地上，箭羽一滴血滴在她的裙子上。辛情第一反应是捂住小鹿的眼睛，自己则看向那母鹿。箭横穿过它的身体，它的眼睛正对着辛情，辛情对天发誓，她看到它眼角流下了眼泪。辛情没察觉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忽然而来的变故，让看台上的太监们都愣住了。直到冯保尖着嗓子喊道"护驾"，他们才匆忙地跳了下来，七手八脚地将扎在辛情裙角的箭拔掉。

　　此时，拓跋元衡等人也已策马来到跟前，马上的他一脸怒容。

　　"胡闹！"拓跋元衡的声音火药味十足。

　　辛情仍旧坐在草地上紧紧抱着小鹿，她还有点没缓过神来。听到拓跋元衡的话，才抬头笑着说道："臣妾羡慕皇上，也想抓一只鹿。"事实上，她现在后怕，腿有些软，如果那箭再往前一点，她估计就得被扎个血窟窿了。

　　"来人，送贵妃回宫！"拓跋元衡说道。

　　太监扶了辛情起来，那小鹿偎着辛情的腿不肯离开。

　　"臣妾先告退。"辛情福了福，拍拍小鹿的头，"走吧！"

　　刚走了两步，就听拓跋元衡说道："既然是你好不容易抓到的，就送给朕拿来宴请使节吧！"

　　辛情停住脚步转过身，脸上做出笑容，"臣妾的荣幸！"回转身，小鹿被太监们拖住不让它靠近辛情，辛情低头看了它一眼，狠狠心迈步走了。拓跋元衡的目光带着些探究和惊讶，目送着她离开。

　　坐在凤辇中，辛情有些后悔。如果她没有跳下去，男人们也许不会射杀那么小的鹿，它也许会活着。可是她跳了下去，那它就必死无疑了。他们只会认为她是胡闹，是勾引拓跋元衡的小手段罢了。也许，拓跋元衡也是这样想的。

　　看看裙角那个被扎出来的洞，辛情苦笑，她今天做了件蠢事。

　　回凤凰殿换了衣服，辛情拄着下巴叹气。冯保传了太医来，说是怕她受到惊吓。看过了也没什么，不过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晚膳时分，太华殿的几名太监提了一个食盒过来，说是拓跋元衡赏赐的鹿肉。看着摆在桌上的那盘做工精细的菜，辛情没一点胃口，下午她还抱着的有生命的东西，现在成了一盘飘着香气的菜。

　　提起筷子，辛情吃一小块，笑着对那几名太监说："代我谢皇上赏赐！"

　　太监们回去复命了。辛情让冯保把那盘肉换到自己面前，低着头一块儿一块儿地细细咀嚼，也不抬头。

　　"娘娘，晚上吃太多油腻东西怕是对肠胃不好！"冯保在旁边小声提醒道。辛情还是没抬头，没听见一样接着吃，差点把头扎进盘子里。

　　那一盘子肉眼看着下去一大半，辛情也没有罢休的样子。冯保不禁有些担心，却不敢劝。辛情这个样子代表着她不高兴，他们还是安静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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