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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赵王?”若微略感惊讶,随即便明白了,她语调轻快地说,“也不难解释。赵王在先帝在时并不得宠,前年的风波若不是殿下力劝父皇在先帝面前为他讲情,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所以他首先上表请立皇太子,于奏疏中对父皇和殿下称颂一番,既表了忠心,又抢了头功。”

  朱瞻基轻轻拍了拍若微的手,又拉她与自己一同坐下,把头倚在她的香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难道是朝中无人附议?”若微挑了挑眉,一向有仁德之名又略显憨厚的皇太子朱高炽登上帝位之后,这行事却偏偏诡异起来,果然是君心难测。

  原本上至新皇下至黎民,在国孝中均不能亲近女色,新皇更不可宠幸嫔妃。原本仁孝守礼的朱高炽居然大反常态,自从迁入乾清宫后就开始夜夜召妃子侍寝。朝中御使刚刚谏言却遭训斥鞭笞责罚,似乎毫无仁君之风范。

  新帝登基之后两件大事,其一为册立中宫,他倒是极为果断及时传下旨意说是十月初八行册后大典。而第二件事,即为天下瞩目、臣民期盼并关乎国本的册立太子一事,却迟迟没有旨意传出,一时间文武百官不免疑虑重重,各种猜测也风生水起。

  “恰恰相反!”朱瞻基苦笑道,“这几日群臣纷纷上表奏请父皇册我为太子,不管是当朝首辅六部尚书,还是城中百姓献的万民书,父皇只称他们有‘忠爱之诚’,然而对于请表,均一概不复。”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原本以为最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反而会被搁置下来,若微心中隐隐不安起来,“殿下,你说父皇是好色之人吗?”

  若微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朱瞻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若微面上表情极其认真似乎不像是戏谑之言,朱瞻基在她鼻子尖上轻轻一刮,不由啧道:“这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自然不是了!”

  “可是——”若微凑在朱瞻基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父皇一向以仁孝厚德称颂于世,最是在乎自己的名声。你说,他为何要在替先皇守丧期间亲近女色呢?”

  朱瞻基开始还很认真地听着,没想到从她口里却跑出这样一句话来,又气又笑道:“你我现在这般亲昵,又算不算得近女色呢?”

  若微瞪了他一眼:“殿下以为若微在开玩笑?若微可没有半点玩笑之意。我是在想,父皇当太子二十多年,在先皇的压制下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得十分压抑。想必内心深处对于先皇的高压之策也多有怨言,而天下人都知道父皇之所以得来这个太子之位,就是因为当初姚广孝那句话‘好圣孙’,所以父皇……”

  “你是说父皇守丧期间声色之事是为了宣泄对皇祖的不满,而迟迟不立我为太子,也是缘于此故?”朱瞻基如梦初醒,怔怔地呆住了。

  “会吗?”朱瞻基轻声问道。

  “会吗?”若微同样问着自己,她摇了摇头,“殿下此时唯有静观其变,若微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许一切不过庸人自扰。若微只是想提醒殿下,不要因为先皇的去世而掉以轻心,如今朝中的风波恐怕未必比前些年少,居安思危、谨慎行事才最是要紧。”

  “若微!”朱瞻基轻唤着。

  “嗯!”她笑靥如花般应着。

  “你好像变了!”他盯着她的眼眸,那双灵动晶亮的眸子依旧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只是为何他越来越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哪有?”她娇憨一笑,把头缩在他的怀里不再开口。

  午后的阳光将树木草丛湖水晕染上一层耀眼的金色,说不出的迤逦灿烂,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的玉颈之上,温情脉脉,柔情满溢。

  永乐二十二年十月初八,太子妃张氏被册封为皇后,太子侧妃郭氏为贵妃,太子宫中的嫔妾选侍皆被册封,其中封李氏为贤妃、赵氏为惠妃、张氏为敬妃、黄氏为充妃、谭氏为顺妃、王氏为淑妃。

  而在文武百官的一片劝进之声中,朱高炽终于传旨,在同年十月十一日册封朱瞻基为皇太子,朱瞻基元妃胡善祥被立为太子妃,孙若微与曹雪柔、袁媚儿则被封为太子嫔。

  同时受封为王的还有朱瞻基的几位兄弟以及汉王、赵王等亲王的儿子。朝廷为此举行了隆重的册封典礼,朱瞻基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完成了典礼的各项仪式,终于成为了大明帝国洪熙朝名正言顺的储君。

  第五十章 龙凤翔九宵

  自永乐二十二年十月行完皇太子册封之礼时起,皇太子朱瞻基就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一直到第二年也就是洪熙元年三月初一,在将近半年的日子里,除了参加皇祖朱棣的葬礼以外,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公开活动,甚至连其麾下的亲军也被编入锦衣卫和皇家禁军,不再专属于他。

  而被洪熙帝朱高炽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常常出席各种庆典活动,并一同临朝听政的竟是他与张皇后所生的最小的嫡子,襄王朱瞻墡。

  对此,朝堂内外免不了议论纷纷。

  这一年,朱瞻基二十六岁,本应是踌躇满志大有作为的年纪,然而正是在这一年他仿佛被世人遗忘了,在太子宫中度日如年地挨过这人生中的一段蛰伏期,他并没有料到,这一年他将遭遇人生中的大喜大悲、沉浮变故。

  马蹄声声,正是阳春三月好时节。朱瞻基奉旨南下,居守南京,心头百般滋味难以言表。回眸相望,正看到若微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四目相对,梨涡初绽,即在瞬间安慰了他。还好有她相随,仿佛再苦的日子也不再难挨了。

  皇太子一行于四月间到达南京,秦淮河畔昔日的帝都原本繁华如锦,而今朝却人际罕至,冷冷清清。

  故宫内,他和她不约而同地放弃中宫正殿和昔日的东宫旧居未住,而是在东宫内的偏苑静雅轩内安置。

  湘汀与紫烟哄着常德郡主馨儿在屋内玩耍。司棋、司音则令宫女太监收拾箱笼、整理内务。若微拉着朱瞻基在庭院里缓缓而行:“殿下,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她巧笑倩兮,目中满是期待。

  朱瞻基指着院中的景致回忆着,幼时她曾经在树下练舞,也曾在池边磨豆子,两人在青萝架下一起背过诗、拌过嘴,还有那常常飘出浓香的小厨房,一幕幕如同重演了一回,只觉得馨香舒适,回味无穷。

  突然间朱瞻基只觉得脚下一晃,树木花草也随之轻颤起来:“不好,若微,你待在此处别动!”朱瞻基将若微轻按在地上,随即转身冲进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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