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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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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将领乖觉,这时燕军中开始吟唱元昕所作的《喜迁莺》,一时豪迈歌声直冲云霄,沙场上士气激昂:“旌麾初举。正駃騠力健,嘶风江渚。射虎将军,落雕都尉,绣帽锦袍翘楚。怒磔戟髯,争奋卷地,一声鼙鼓。笑谈顷,指长江齐楚,六师飞渡……此去。无自堕,金印如斗,独在功名取。断锁机谋,垂鞭方略,人事本无今古。试展卧龙韬韫,果见成功旦莫。问江左,想云霓望切,玄黄迎路……” 震耳欲聋的歌声中,龙白月只是压低帽檐,生怕引人注目——她的位置本离燕王不远,所幸此次元昕的封禅路上有不少妃嫔随行,龙白月穿着厚实的皮袍子,杂在香车宝马之间并不显得突兀。 燕兵分四路出发。左、右领军二都督,随主将元宜从京城发兵。另三路分别由浙东道兵马都统率领水军,从海道进攻江南;汉南道兵马都统自蔡州进发攻打荆襄;西蜀道兵马都统由凤翔攻打大散关,待命入川。燕京事务则交由尚书令、左丞相、参知政事等留守处理。 代表皇权的黄麾仗在燕军之后动身,只因急行军在前方人马践踏,致使一路积雪泥泞,队伍走得极慢。 元昕自负,不惮路途多艰,索性一路左拥右抱,在脂粉堆中从容南下。此行除了海夫人因身孕没有陪同,其他各宫宠妃几乎全部到齐,每日里行起路来莺莺燕燕,香风十里可闻。 他们每走一天就要停下休憩,遇上山泽景胜还要围猎野宴,这样走走停停,很快就与燕军拉远了距离。 天寒地冻行路难,结果还未到泰山时,一条八百里加急的坏消息破坏了元昕的逍遥——新近擢升的江南水师主将陆文潜,大败燕军水师于采石矶。 这条消息送达时,元昕正在帐中偎红倚翠饮酒,入耳的败绩扫光他的酒兴,气得他浑身发颤。 “该死——”他推开身边妃嫔,砸了酒樽起身,对着帐下内侍怒吼道,“传令下去,遣各帐娘娘回京,立刻改道前往采石矶——朕亲自督军,倒要瞧瞧那江南水师的本事!” 第九十七章 毒杀 天地苍茫,连绵起伏的群山银妆素裹,一只海东青搏击长空风雪,锐利的眼睛搜索猎物,却一无所获。平缓的丘陵坡地被大雪隐去道路,两尺深的积雪使人寸步难行,远方地平线上却能隐约看见一点黑影,正缓缓自北而来。 等那点黑影离得近了,方知是一架滑橇,正被十几只大狗拉着,在雪地里簌簌滑行。滑橇上担着行李、坐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依照身形大小,可猜出是一男一女。 雪橇一路急行,走了半日也不见停,就听拉橇的狗儿呼哧呼哧直喘气,偶尔低吠两声。连日的大雪将大地铺得洁白平整,实则危机暗藏,正当赶路的人微显倦怠之时,忽然打头一只大狗哀嚎,雪橇猝然急停。橇上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狗儿跌进陷坑伤了脚,此刻再前行不得。 这时一道娇小人影自男子身后蹿出,从橇上跳进没膝的积雪,取下脸上怪模怪样的眼罩迭声嚷道:“凌云,这下麻烦啦——” 那男子正是贺凌云——女的当然就是公输灵宝。贺凌云也取下眼罩,走到受伤的黄狗面前摸了摸它的腿,摇头为难道:“跛了,不中用了。” “那怎么办?”灵宝蹲在雪里,焦急的摸着黄狗问。 “能怎么办?”贺凌云皱着眉环视四野,无奈道,“把它杀了吃呗。” “那怎么行!”公输灵宝舍不得,护着狗儿反对,“走了这些天,你怎么忍心杀它?” 贺凌云望着她陷在厚厚貂茸帽里的小脸,微挑唇角:“这可不像你呀,当年活脱脱一个小魔头,杀我时也没见你犹豫。” 灵宝有点难堪,脸一红,嘴唇咕哝起来:“今时不同往日,我改过自新啦,还不成嘛……” “却是何时转了性子?哈哈哈……”贺凌云朗声大笑,俯身解开黄狗身上绳套,将它抱上雪橇,“走吧,前面山脚下隐约有人家,且到那里再想办法。” 灵宝笑着吐吐舌,接了黄狗搂在怀里,小心偎在凌云背后。二人又戴上眼罩,贺凌云仔细对了对罗盘,手中缰绳一抖,吆喝出声。狗儿撒欢跑开,瞬间雪橇飞滑,在白茫茫大地上继续前行。 山脚下果然有户人家,凌云与灵宝到达时正值晌午时分,这家却炊烟不起,只有茅草屋檐被厚厚的雪压着,连根冰凌都看不见。就在他俩疑心屋中无人时,汪汪的狗叫却将屋中人引了出来。一位面黄肌瘦的妇人推开屋门,隔着栅栏瞅见他们,唬了一跳:“什么人在外面,这副怪模样。” 也难怪妇人惊骇,此刻凌云与灵宝雪碴子糊了一身,眼睛上还罩着个扁木头盒子,只在木盒中间横划一道细缝,用来眼观六路——打扮着实怪异。 灵宝揭下眼罩,娇声解释:“夫人莫怕,这眼罩是防雪光刺眼的,我们经过这里,可能歇个脚?” “歇脚倒无妨,只是陋舍无甚款待。”妇人见灵宝长相清秀喜人,放下戒心却面露愁色,排闼请二人进屋。 凌云将拉橇的狗留在院中,独抱着受伤的黄狗走进茅屋,就见屋里光线昏暗,冷炕旧褥里蜷着两名稚龄小儿,正哆哆嗦嗦抱在一起取暖。 “客人请坐。”妇人招呼着,出屋捧了干净积雪下锅,点起不多的柴火,为凌云和灵宝烧热水。炕上孩子看见娘亲动作,怯怯问道:“娘,是要开饭了吗?” 妇人身子一顿,凄然道:“不是……还不到时候……” 贺凌云与灵宝对视一眼,俱神色惴惴,说不出话来。二人沉默半晌,在凌云的示意下,还是由灵宝开口:“夫人,孩子怕是饿了?” 妇人局促地低下头,苦笑一声:“没法子,孩子爹不在,靠山吃山可不就是一句空话?” 贺凌云瞄了一眼寒碜的炉灶,起身与妇人告了一声罪,便取下墙上挂的钝斧,出门上山砍柴。灵宝担心贺凌云公子哥儿手艺,只怕反糟蹋了别人斧子,却不好阻拦,只得留在屋里与那妇人闲话。好在那妇人虽贫寒,谈吐倒不俗,屋子里两个女人家更方便说话,灵宝不一会儿便起了谈兴:“夫人,你家官人呢?” “外子征戍西疆蔚城,仗打完了也没回来,”妇人眼圈一红,“留下我与孩子苦苦支撑,不过是抱着一丝团圆的念想罢了。” 灵宝身子一颤,讷讷无言。 “真不好意思,还辛苦你家官人帮我们砍柴,”妇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唉,曾经这山脚下也有几户人家,我父亲还是这一带的私塾先生呢,可惜战乱灾荒频频,大家流离失所,也不知这小村落还能撑到几时。” 灵宝想着这妇人丈夫的事,一时心乱如麻答不上话,便岔开话题问道:“平日里你们吃些什么?” 妇人温婉一笑,赧然捧出半簸箕野山药来,递给灵宝看:“等水烧开便可以煮了,客人别嫌弃才好。” 炕上孩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山药,灵宝脸都羞红了:“不不不,我们怎么好意思,唉,我们带着干粮呢……” 说着她逃也似的跑出屋子,从雪橇上的行李中翻出面饼和酱肉,进屋塞进妇人怀中:“这个给孩子吃,别饿着孩子。” 妇人低下头,泪水便落在面饼上:“客人,这不妥当……遭逢乱世难得自保,岂能将救命之物分匀给别人……” “那这山药怎么解释?你不和我一样吗?”灵宝笑笑。 妇人深道一个万福,望着炕上孩子冒着饥火的眼睛,歉然道:“小儿无状,客人见笑。” 她不再推辞,径自走到灶台前拿刀子剖开面饼,薄薄切了一片酱肉夹进饼里,先递予炕上孩子疗饥。之后珍之又珍的收好灵宝的馈赠,妇人又帮灵宝热上干粮,倒了开水给她喝着驱寒,二人坐在桌边等贺凌云回来。 一个时辰后便听见门外犬吠,凌云扛着捆柴火,咯吱咯吱地踩雪回来,整个人被雪覆得花白。灵宝冲出门,扑上去拂他身子,小手冻得通红:“累不累?” “还好。”贺凌云满不在乎道。其实他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论使斧子灵宝才是高手,砍柴更是不在话下。奈何她如今被凌云收服,凡事自然都得以凌云为先啦。 炉灶里有了柴火,连炕也烧热了,孩子吃饱后心满意足地昏昏睡去,三个大人便围炉闲话。贺凌云小心地向妇人打听:“这里距离采石矶还有几日路程?” “客人有滑撬,至多五天便到,只是……客人一定要赶到那里去吗?”妇人皱眉道,“如今那里只怕有燕兵呢。” “这我已听说,怎的夫人也会知道?”贺凌云不动声色地问。 “客人不知,前几日燕国大军打这儿经过,说是燕王亲征,去打江南采石矶呢。”妇人心有余悸地回答,“那天夜半就听窗外马蹄山响,我起身一看——浩浩荡荡的火把铺至天边,好壮观人马。” 贺凌云与灵宝对视一眼,抱拳向那妇人一揖道:“天寒地冻的,雪也未见停。在下与拙荆能否在夫人这里叨扰一夜?明天一早便走……” “哪里话,贵客是我恩人,还请别计较我孤儿寡母身份微贱。”妇人福了福身子,点头答允。 翌日清晨,凌云与灵宝收拾上路,在给狗套绳圈时,贺凌云蹲在雪里悄声问灵宝:“你真要把狗留给这家人?” 看这家窘迫,怎养得了狗,只怕他俩一走,这狗儿迟早被他们打了牙祭。灵宝自然明白贺凌云的意思,她回头望了一眼破旧茅舍,狠下心咬了牙,赌气往雪橇上一坐:“当然,走吧……” 狗儿嗷嗷欢叫着拉动雪橇,二人与茅舍母子就此挥手告别。路上灵宝抱着贺凌云的腰,小脸贴在他背后怅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人命比狗儿要紧,对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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