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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紫眠焦急的在殿中逡巡,眸子快速的扫视四周,却不放过一个细节。当初满目的金银器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瓷器和漆器;家具木器上有刀凿的痕迹,像是被人搜刮去了金妆;内殿更是凌乱,精致的帷帘都被扯得半落在地上。

  该死,敌人还没攻来,为何这里已像遭了劫?紫眠眉头皱得死紧,他慌了神,不知该往哪里寻找龙白月。也许她们是迁往别处了?他手足无措的低头,正看见桌案上的文房四宝。紫眠心念一动——白月一定是坐在这里给他写信的,他焦躁的目光还是不自觉的柔下来,将凌乱的信纸和随意丢弃的毛笔,一样样的细看过。

  蓦然他发现桌脚边躺着一个纸团,像是揉皱了的弃稿,不禁弯腰将它拾起,展开:

  太监来杀人了,马上我要试着逃走,一切听天由命。宝儿,看见这信就交给紫眠吧,我不在了也没关系,告诉他我一直都有安心等他……

  紫眠只觉得浑身血液逆行,冲得他一阵眩晕,身子几乎无法站稳——这正是白天龙白月逃走前留的信,内侍发现后并没有上心,只是愤然将之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了地上。

  他为什么之前不看她的信……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吗?她的信,读得第一封,却已是绝笔?

  紫眠情绪昏乱,已没有心神去发现内殿深处屏风后的玄机,只是疾步往殿外冲——面对杀机重重,白月如何能逃出宫去,就算她有一线生机,她能逃去哪里?

  他明白自己不能天真,现实是一个弱女子能逃出生天的机会无比渺茫,可他依旧无法面对现实——他怎么能在什么都还没做的时候,就先失去她?

  他迟了一步,纵使机关算尽,还是迟了一步……

  值夜的宫人如今人心惶惶,燕贼围京,天天夜里用石炮攻城,骚扰得他们连专心巡夜都不能够。一个小太监挑了个灯笼,贴着宫墙快步走着,嘴里喃喃叨咕:“妈妈的,解个手都不肯等我……”

  他路过翠英殿,忽然发现宫院大门虚掩着,似乎从里面还窜出阵阵阴风,不禁哆嗦了一下缩起脖子:“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事,有鬼也别来找我……”

  话还没说完,他的后领便被人抓住。冷如鬼手馨,小太监将手中灯笼一抛,翻着白眼厉声叫道:“妈妈呀——”

  “别乱嚷。”

  身后是个低沉的男子声音,让小太监安心了一点。这声音温厚,不像是厉鬼,可从中透出的蚀骨悲怆,又分明像是从黄泉下冒上来的,小太监慌道:“神仙,您饶了我吧,我什么坏事都没干……”

  “这翠英殿里的人呢?”

  “都,都死了……”果然是冲着翠英殿来的,小太监忽然想到翠英殿死得可都是宫女,身后这男人断不能是今日死去的冤魂了,不禁胆子又壮了点,拼命斜着眼往身后瞄。

  可惜灯笼已灭,只能依稀看到身后人披着黑色斗篷,还是消减不了恐怖的感觉。

  “都死了……”那男人重复着小太监的话,手劲忽然一狠,将他衣领攥得更紧,“我不信,宫里有个叫龙白月的,也死了么?”

  小太监吃痛,一时忘了害怕,哇哇大叫:“我不知道什么龙啊月的,反正一个活口都不会留,老规矩了,真不关我的事,呜呜呜……”

  他没多想自己怎么能如此顺畅的大哭,只是坐在地上嚎啕着,直到把值夜的同伴都引来。一个太监举着灯笼照亮他一团模糊的脸,不屑问道:“你撞鬼了?在这里号什么丧?”

  小太监一愣,停止哭泣,抬头望望眼前同伴,摸摸脖子,心有余悸的回头找了半天,却哪里看得见方才虚渺似幻的鬼踪?他这才一头虚汗的回过身来,茫茫然念叨:“我真撞鬼了?”

  第七十一章 血战

  我不在的日子,她到底碰上了什么?夜风中紫眠一路冲回家,拿起枕边楠木盒,取出信笺一封封打开。

  紫眠,这些天活计很多,一直没空给你写信……我们这里,先是收金银器皿,如今又收走了金银首饰……紫眠,翠英殿的竹子已经死了一大片……我该相信你,不该给你添乱的……

  书信里她的境遇每况愈下,字里行间充满不安,而他竟一厢情愿,还以为她是待在世外桃源里,只需要安心等他就好。他怎能如此昏聩!

  “对不起,白月,我一无所知……”不,他本不该一无所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紫眠抬起头来,双眼因自责睁得血红——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怎么能糊涂至此,竟认为那深宫跟世外桃源一样安全?那明明是天下最凶险的地方!

  他霍然警醒,急急取过放丹药的木匣,打开,看着匣中最后一颗丹药。现在服食不是好时机,可紫眠已不想再等待,他需要法力。

  “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还犹豫什么呢……”他嘿然冷笑。还犹豫什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怕做罪人么?再优柔寡断下去,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他需要法力,需要用法力找到她。

  服下丹药后调息静坐,不久之后便觉得胸臆间真气泉涌,畅意通达。紫眠迅速掐起手诀,念动咒语,冥神求索许久却未果,不禁愕然睁开双眼。

  冥界明明没有白月的魂魄,难道她还活着?!这想法令他又惊又喜,难以置信的笑起来——她总是那么坚强活泼,每每令他惊叹,他该信任她的……

  只要白月还活着,一切就都好办,他虽然无法确定她在哪里,但可以为她占卜吉凶,至少不会再茫然失措。为活人占卜不需要通灵,式占甚至不用借助法力,紫眠排卦式占,卜算了几次。

  “盘桓宫禁、生门在北、吉。”看来她还在宫里,紫眠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今次错过,只要改动一下计划,他照样可以进宫找到她。

  全身乏力的跌在榻上,紫眠蓦然苦笑,他真是慌了,都没想到先替她卜算一卦,便直接动用法术来找她的魂魄。为什么会这样慌乱、不顾一切……他知道答案。

  总是苛求自己,一路千辛万苦,其实心里真正想要的并不多——是他太痴傻。紫眠安心笑笑,轻咳一声,嘴角又有血丝滑下,这次却懒得拂拭……

  黎明的突袭令京城禁军卒不及防,他们习惯了无休止的骚扰,当燕军真的发动大军攻城时,守城士兵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填壕车滚进壕沟里,木牛车掩护着挖掘城墙的燕兵随后赶到。

  填壕车约莫二人高,两三丈见方,底部车轮骨碌碌飞转,带着车子滑入护城河中,庞大车身霎时激起几丈高的水花。填壕车很快没顶,木牛车随即从其上碾过,直逼城墙。木牛车上搭着两头开通的木棚,抵挡飞蝗流星般的箭石攻击,棚底士兵一挨近城墙便用铁镐掘城,砖石纷纷松动掉落,尘土飞扬。

  情势危急,紫眠被请上城楼作法,太子也穿着厚重甲胄在城楼上督军,见他来了,冷笑道:“哥哥果然有真神护体,都不需要披挂。”

  紫眠不置可否的笑笑,抽出七星宝剑,掐起手诀提醒众人:“作法时刀剑无眼,大家留神退让。”

  太子眉毛一挑,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后退一步,静观其变。

  城楼内外上下,此刻呐喊声汇成一片。燕军疯狂的捣毁城墙,鹅鹘车上靠机械挥动的长竿勾镰扒拉着城墙,砖头像雨点一样哗哗掉落。禁军呼喝着口号,拉动滑轮上的绳索,将三尺见方的狼牙拍朝着云梯上蚁附登城的燕兵拍下去,燕兵被铁皮上的尖刺扎伤,哇哇惨叫着跌落,摔在城下木牛车的顶棚上,脊椎骨啪啦啪啦断成几截,还没咽气,就被城楼上倾盆泼下的熔融铁水浇透,连带着木牛车一齐燃烧起来。

  震天的喊杀声中,满目疮痍的城墙里忽然窜出千军万马,黑压压阴沉沉,向城外潮水一般的燕军冲去。刹那间风起云涌,天色晦暗,三千重甲骑兵奔腾嘶吼,幻影与敌军人马重叠,瞬时刀光剑影中血雨狂飙。敌军阵营只能乱成一团,不抵抗是死,抵抗也尽是自相残杀。

  太子在众人掩护中俯瞰城下,见神兵力挫燕军,眉宇之间并无喜色。他若有所思的偏头,发现掐指念诀的紫眠脸色越来越差,心念一动,这才拊掌大笑:“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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