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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我没有理会房遗直的提醒,忍着疼痛一边缓缓上前,一边问道:"怎么,这杨小姐在长安城很有名吗?"

  "长安城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长安佳丽,唯杨家丽姝!’这个杨小姐,不仅人长得魅力非凡,也颇有才学,善丹青与音律,是长安城中的贵公子们高山仰止的一位绝代佳人。"

  房遗直的话让我的心酸酸的,瑟瑟的。父皇安排她与三哥合奏《蒹葭》,目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我努力收起自己心中的嫉妒,故作轻松地打趣道:"房公子把她夸得那么好,莫非你也为她心动了?"

  "公主说笑了。"

  "我问你,你说杨家小姐美,还是我美?"

  "公主容颜如重楼飞雪,气质高贵典雅,笑容似那三月灿烂的桃花,与杨家小姐是不可比的。杨家小姐她与公主站在一起,只是那远山的云雀,而公主却是上古最璀璨的明珠,光华照人,一切的人和事物放在公主的面前都会暗淡无光。"

  我笑看向房遗直:"你这马屁也拍得太夸张了一点吧……"话未说完,但见他双目炯炯,灿如繁花,那略带痴迷的目光震得我微微一颤。

  我摇摇头,甩掉刚才那异样的错觉,匆匆调整好烦乱的心绪,以最优雅的姿态出现在了宴席上。我的突然出现,如一道明媚的春光,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站在正中的三哥与杨小姐惊愕地看着我,我向他俩报以一个灿烂的笑。

  父皇起身向我笑道:"高阳,你怎么来了?你的脚没事了吧?"

  我咯咯笑道:"我是被刚才的歌声吸引来的,太动人了!"

  父皇走到我的面前,宠溺地拍了拍我的头爽朗地笑道:"鬼丫头,就知道你闲不住。"说着牵着我走向他的宝座。

  承乾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喝着杯中的美酒,开始了今夜的沉默。我知道,我的出现显然搅乱了他略显愉悦的心情,故意向他扮了个鬼脸,转身对上了父皇宠溺的笑。

  "高阳丫头,又顽皮了,来坐到朕身边来。"

  甜甜地坐到父皇身边,我眨巴着眼睛看着杨家小姐,今夜的她虽风情无限,可是那略显局促的眼神却让她的风情大打折扣。她略带羞涩地望着三哥,三哥却熟视无睹。

  我故意不看三哥,因为一想起那一曲《蒹葭》我就心烦意乱,腻在父皇身畔笑道:"父皇,今天大家这么高兴,要不你也来唱一曲嘛!"

  我的怂恿引起了大家的附和,父皇显然今天心情特别的好,他起身爽朗地笑道:"有歌无舞似乎少了点情调,高阳既然是你提议的,那你就来为朕伴舞好啦!"

  我略微迟疑,伴舞,我行吗?想到带伤的脚腕,我不由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愿意?哈哈,莫非小高阳是怕朕的歌声太动听了遮掩了你优美舞姿的光芒?"

  我向父皇笑道:"跳就跳,谁怕呀!"

  父皇爽朗地唱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一听到父皇豪迈的歌声,我不由想到:"这样的歌曲该怎么配舞呢?"忽然灵机一动,我强忍着脚腕的疼痛,迈动着轻盈的舞步,旋转到三哥的身前盈盈笑道:"三哥,借佩剑一用。"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从三哥手中接过佩剑,但见他对我暖暖一笑低声道:"高阳,你的脚没事吧。"

  话尚未说完,我已轻盈飞开,在父皇身侧即兴演绎着一曲美艳的剑舞。我快步地回旋,用华丽的舞姿,掩盖着心灵的纠结,用动人的舞步与杨家小姐的歌声做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父皇击节而歌,我在他的节拍中旋转,衣裙漫飞间,剑气冲天,我一个半转,对上了房遗直担忧的眼眸,他欲言又止,最后将口中欲诉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我回他一个灿烂地笑,我的笑如夜色妖娆,似秋水流云,若婉约缠绵……他对上我的笑,一时愣在了原地,手中酒樽中斟满的美酒不经意间缓缓倾斜流落。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父皇一曲歌完,我也舞步停滞。我微微起身,脚腕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糟糕,一定是刚才不留神扭到伤口了……

  手中的剑铿锵落地,父皇惊愕地看向我:"高阳,你怎么了?"

  九哥脸色一变,想必料到是我加重了脚腕的伤势。他匆匆起身想扶我,却被三哥抢先一步,三哥焦急地拥我入怀问道:"高阳,你没事吧?"

  我疼痛难耐,一时不能言语,冷汗缓缓从额头渗出,乱了我的妆容。承乾自顾自饮着杯中的美酒,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眼前的一切似乎完全与他无关。

  父皇焦急地蹲下身看着脸色惨白的我叫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一场热闹的盛宴,就在我的病痛中烟消云散。

  我的意气用事害我吃尽了苦头,也让贞观十四年的尧山狩猎提前结束了。我本以为在张太医的调养下我的脚腕很快就会复原,谁知道,我却整整在病榻上躺了一个春天,错过了贞观十四年的春天,错过了那一季的桃花,也错过了与三哥在一起踏青的时光,更错过了他的婚期。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绝不会任性地出现在晚宴上,我情愿陪他度过一个最美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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