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46)_梧桐夜月

四十六

　　父皇没有想到吐蕃此次犯唐，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吐蕃犯唐，其实是吐蕃男儿心中早已预谋多年的梦想，他们唱着战歌，扬起战旗，从遥远的西部高原，一路打到了松洲城外。他们兵分四路包抄松洲，韩威率兵还击，与吐蕃军队决战于松洲城外的岷江峡谷，由于兵力悬殊过大，韩威果然如李靖所言，大败而归。这一仗，可以说是大唐开国至今最惨烈的一场战争，也是最耻辱的一场战争，羌族首领、唐阔州刺史别丛卧施、诺州刺史把利步利相继举州降蕃，得此消息，父皇龙颜大怒。

　　八月二十七日，父皇再次派吏部尚书侯君集为当弥道行军大总管。二十九日，又以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将军刘兰为洮河道行军总管，率步骑兵五万人进击吐蕃，以解松洲之危。

　　那天一早，隔着盛开的秋菊，我远远看见一身戎装的三哥匆匆从含元殿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装扮的三哥，想到前几日边关的战事，我心中不由一惊，三哥之所以如此装扮，莫非他……

　　"三哥……"

　　听到我的呼唤，三哥先是一惊，转而向我看来，他平静的眼眸中，看不到半分情绪，而我的心却为之一疼。三哥，为何我从你的眼中再看不到那让人迷醉的温暖，为何你也会用如此陌生的眼眸看向我呢？

　　我嘴角微露出一个惨烈的悲伤笑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眨了眨眼睛，微微转身，匆匆向菊花深处跑去。

　　我依在凤仪亭的栏杆畔，喘着气，用尽全力平复我心中的悲哀，满目的菊花也似乎看到了我心中的泪水，正在用它那淡淡的暗香，释放我心中的伤感。我缓缓走下台阶，走进璀璨的花丛之中，将自己完全隐没于大明宫的秋天……如果遗忘是最好的良药，那我情愿永不记起过往……

　　一双手，从身后紧紧地环在了我的腰际，我闭上眼，感受着那臂膀间跳动的血脉，我不敢睁眼，因为我知道，这是一场梦，一场易碎的梦，只要我一睁开眼睛，一切也就如水飞逝。

　　"高阳……"三哥温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让我忍不住一愣。

　　"三哥，是你吗？"

　　"高阳……"

　　"你是要随军出征吗？"

　　三哥的沉默，清楚地给了我心中的答案。我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出征，但是一想到那西北的苦寒、一想到那鲜血淋漓的战场、一想到那残酷的厮杀、一想到那看不见的归期与生死一线的悲哀，心不由开始纠结……

　　可是，保家卫国，建功立业，那是作为大唐皇子应尽的职责。能随军出征，这是多少人渴望的梦想。父皇能派三哥出征，充分地展现了父皇对三哥的认可与重视。现在，太子无德，父皇对承乾的不满已经是越来越重了，如果三哥能在这个时候建功立业，那么他的前途将是一片光明。

　　虽然，我很是担心，不想三哥去冒险，可是，为了他的前途，我不能阻拦。三哥是雄鹰，他应该翱翔在那广阔的天空中，他的世界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整个天下……

　　我僵直地站在菊花丛中，清晰地感受着三哥紧紧环绕着我的臂膀。他火热的胸膛，因为激动正起伏不平，他轻声在我的耳畔一遍一遍地呼唤着"高阳"，似乎要将这个名字，永远镌刻在心中。

　　"三哥，松洲路途遥远，你可要注意身体。"

　　"我知道。"

　　"松洲苦寒天凉，你可一定要记得添加衣服。"

　　"我知道。"

　　"三哥，他日你凯旋归来之日，高阳一定会在重阳阁为你接风洗尘！"

　　忽然，三哥松开了环着我的臂膀，他走到我身前，深深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认真地说道："高阳，这次，我是为你而战，我一定会得胜回朝的！"说完，三哥迈开脚步，不再回头，离我远去。

　　我深情地望着三哥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三哥，我等你凯旋归来。"

　　那一夜我失眠了，眼前不断回现的是清晨时三哥离去的背影。望着天上的明月，我似乎看见了三哥英姿飒爽的身影，看见了他骑着战马向我奔来，看见了他温暖的笑，看见了他那让人难忘的模样……

　　5

　　三哥的出征，一直让我心绪不宁，因为对他，我有太多太多的担心。我担心塞外的风霜、担心高原的苦寒、担心边关的战火、担心征战的残酷……可是，相隔千里，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除了日日的祈祷，我别无他法，所以，佛经，它成了我精神的寄托，成了我对三哥唯一的想念。

　　九月初六，牛进达率前锋抵松洲城下，乘吐蕃军毫无防备，夜袭其营帐，斩杀千余人。听到这个消息，我多日来的愁云惨淡也为之一扫而空，可是当我焦急地跑到御书房，缠着父皇打探三哥的消息时，得到的却是三哥受伤的噩耗。可是，我再三询问，依旧无法得到三哥准确的伤情。

　　那一日，我焦急地徘徊在重阳阁中。三哥的伤情，让我格外心绪不宁。梦中，我看见了松洲遍地的尸骸，看见了燃烧的战旗。清晨，父皇突然来访，更增加了我心中的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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