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43)_梧桐夜月

四十三

　　2

　　那夜，太液池中，灯光明灭，各色繁华的宫灯，将太液池装点得如人间仙境。我特意仔细打扮了一番，要让那远处蛮荒之地的吐蕃，见识我大唐公主的威仪。那一夜，我身着我最爱的红色镶金边牡丹祥纹纱衣，腰间缀满金色的雕花环佩，一双金色的绣鞋将我明艳的装束，装点得格外耀眼。

　　我含笑着款款落座，赢得父皇一阵爽朗的赞赏："高阳，你今天这一身打扮，真的是明艳照人、灿若繁花啊！"

　　我向父皇笑道："那当然，谁让高阳是父皇的女儿呀！"

　　三哥深深地看着我，嘴角露出一抹若有如无的笑，我向他略微点头，却发现九哥正微皱眉头，略有所思地看着我。而坐在九哥身边的四哥正低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我用眼神向九哥做了一个要他别皱眉头的举动，却不小心瞟见了承乾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极其不高兴地瞪了太子一眼，笑意盎然地回望自己身边陆续落座的各位公主。只见今天，晋阳等几位未出嫁的公主，都意外地装扮得格外朴素，她们沉默不语、面露淡淡的愁云。我猜，想必她们已经听到了那吐蕃使者此次前来的目的，此刻正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心吧！我向晋阳笑了一笑，回头注视着三哥，三哥他隔着人群深深地望着我，千言万语，欲诉还休。

　　我微微一愣，心不由漏了半拍，匆匆挪开眼眸，故作兴奋地看着在坐的各位。众人表情各异、心事重重，可是奇怪了，为何在宴会上我唯独不见传说中的吐蕃使者呢？

　　正在疑惑间，右侧，一束火辣辣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我，似乎要将我拉入那万丈炼狱，我惊愕地顺着那一双目光回望，看到了一个身着汉服、略显儒雅的中年男子。而此刻，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位男子。他就是上次我与九哥在长安大街上遇见的那两位吐蕃男子中年纪较大的那一位。他怎么会身着汉服，出现在这晚宴上？莫非他就是那传说中的吐蕃使者。

　　正在思考，但听得父皇一声令下，歌舞开始。一群艳丽的婀娜女子，一字排开，轻缓而有节奏地敲打着太液池四周的编钟。悠扬的乐声，缓缓散开，将太液池的夜晚，变得绮丽多情。紧接着，一群身着绿色舞衣的女子，水袖漫卷，从四周集拢，她们随着乐声翩然起舞，手中妖娆的牡丹与漫天的水袖，正向大家展示着贞观之治下的大唐那极致的繁华。

　　我轻轻啄着杯中的美酒，心情如三月的春风，开始飘飘然起来。吐蕃的使者，你们可看见，我大唐的盛世繁华；吐蕃的使者，你可看见，我中原极致的文明……此刻我早已在眼前的绮丽中遗忘了一切，遗忘了吐蕃的求婚、遗忘了昨日的烦恼、遗忘了我的心……

　　一曲舞罢，太液池顿时陷入了无边的宁静，我已略有醉意，脸上早已是红云层染。吐蕃使者上前向父皇行了个礼道："大唐文明繁华极致，这一切都是我赞普所向往的。我们吐蕃，向往中原文明，推崇中原文化，所以也有不少对中原文明精通的能人志士，下面能否让我吐蕃的艺人也为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献上一曲？"

　　父皇兴致高昂地笑道："既然禄东赞大人有此请求，那就请吧……"

　　我惊愕地向那身穿汉服的吐蕃使者望去，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禄东赞，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最为倚重的右丞相。我曾听三哥讲过他的故事，他可是吐蕃的传奇。如果说他是禄东赞，那么他呢？那日长安街头，他身边年轻的吐蕃贵族……

　　我的脑海中飞也似的闪过一个名字--松赞干布。可是那一刻我也开始迷茫……如果说那男子真的是松赞干布的话，那天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长安？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日松赞干布之所以会出现在长安，其实与我那不可一世的太子哥哥有着密切的关系，直到后来……

　　一曲熟悉的古琴曲在太液池畔徐徐散开，纯净的琴音，让我忍不住向禄东赞望去，他是什么意思？我深信，他让这位琴师弹奏这一曲《凤求凰》一定是有他的目的。

　　父皇静静地注视着禄东赞，似乎想要从他那高深莫测的眼眸中，找寻到他心中的秘密。太子沉浸在悠扬的乐声中，嘴角微微扬起，他略显沉着自信地起身吟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这一曲凤求凰弹得真是惟妙惟肖啊！"

　　禄东赞上前笑道："这一曲《凤求凰》是我们赞普特意要送给大唐最高贵美丽的高阳公主的礼物！"

　　禄东赞的话将我的酒醒了一半，也将我推向了大家的视线中。我疑惑地看向四周，但见父皇平静如初，九哥愁眉惨淡，四哥五哥疑惑沉默，太子满脸得意，而三哥却早已愤怒地站了起来。而我身旁的那些姐妹们呢？她们此刻显然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略带欣喜地正在下面窃窃私语。

　　禄东赞来到我的面前，手中托着我的玉佩。直到看见那枚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玉佩时，我才恍然大悟，那一年与九哥从长安城外回宫，难怪我翻遍了全身上下也找不到它，原来是去了他那儿，难怪今天九哥会对我说那些话……忽然我想起九哥的表情和太子当时的话，心中不由一惊，莫非他们早就知道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向九哥，但见九哥向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再看向一旁的太子，此刻的他却是笑意盎然。

　　我缓缓从禄东赞手中拿起玉佩笑道："不知道禄东赞大人是什么意思？"

　　禄东赞向我上了一个礼笑道："我家赞普久闻公主的美名，希望公主能下嫁我吐蕃，不知公主是否愿意？"

　　我冷冷一笑，坚定地说道："不愿！"

　　禄东赞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的回答，他笑道："我家赞普说了，大唐长安盛世繁华，虽然拥有着世间极致的美丽，可是大唐有的，我吐蕃在未来也会有，大唐没有的，我吐蕃却有很多，只要公主愿意下嫁，赞普他定会为公主献上公主渴望的一切。"

　　我冷漠地看着禄东赞道："本公主不想做的事，谁也无法要本公主做。请你转告你家赞普，本公主不屑你吐蕃。"

　　禄东赞微微变了脸色，我淡淡一笑拂袖意欲离席，却被四哥叫住："高阳！"

　　我微微回头看向四哥，他给我使了一个先坐下的眼神，我侧头看向他身旁的三哥，原来四哥正紧紧地拽住三哥意欲拔剑的手。

　　我款款落座，看向上座的父皇。父皇平静地看了我一眼，但是眼中的镇静却让我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我用探寻的眼神看向父皇，父皇错过我的眼眸，直直地看向禄东赞。

　　"禄东赞大人，这许婚一事还得从长计议，也不可急在这一时呀。"

　　"陛下，我国赞普心仪高阳公主的美丽高贵，臣在离国之时赞普曾对在下说，他非高阳公主不娶，还望陛下成全！"

　　"高阳太小，朕可许别的公主！"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